“糯糯,糯糯!再不起床的话你最爱的猪头肉可就要被你四哥吃光咯!”
土炕边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女人拨开层层轻纱,轻柔地摩挲着双层蚊帐内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女儿,从怀里掏出质地柔软的薄绢,揩了揩小姑娘晶亮的嘴角。
女人含着笑意轻戳着小人儿的脸蛋,她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该是昨天和隔壁院儿的二虎子疯玩一整天累着了。
夏天本就天长,昨儿天都擦黑了,小妮子还不惦记着回来吃晚饭。正要喊来应贤去找找妹妹,只见一个穿着已经看不出早上还是鲜红色小褂儿的肉球弹回大院里。
小肉球路过饭桌只匆匆扔下一句“爹娘姐姐哥哥我今天不吃晚饭啦!”就撩起门帘熟练地抻着小胖腿翻过门槛溜进了房间。
饭桌上的几个半大小子闻言举起碗就开始呼噜。
其中一个看着年纪最小的男娃边扒饭边嘀咕:“这丫头肯定又在外面吃饱了!估计再晚几秒回来都好悬得睡路上!”
女人坐着离小儿子最近,闻言笑着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男孩的头,“饭要慢点吃,别吃得太急太快,当心夜里积食睡不着。”
桌上的男人们手都诡异地一顿,进食速度瞬间放缓了好几倍。
女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终于扑哧笑出了声:“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糯糯。”
说罢起身离开了饭桌,朝小肉球直直滚进的房间走去。
待门帘掀起又放下,饭桌上又开始快节奏地运作起来。
女人进屋后一眼就看到灰扑扑的小褂扔在炕边,小人儿四仰八叉地躺在蚊帐外边,连鞋子都顾不上脱,看模样已然坠入甜甜梦乡。
得,还算有点分寸,至少晓得泥猴子不该往帐子里睡。
女人拧干手巾,给小泥猴脱了鞋子,从头到脚轻轻擦洗,又从床头拿过雪花膏,动作轻柔又熟练地给露出白嫩小脸的小女儿涂抹均匀,然后才掀开层层叠叠的白纱把仍睡得浑然不觉的某人裹了进去。
待女人收拾完出去,饭桌上已经被扫荡一空,大女儿应珠和小儿子应贤正在收拾碗筷。
此时一个高大身影弓着腰从小厨房端着一只碗和一个碟子出来,温声招呼她过去吃晚饭。
女人弯了弯眼,边应声边朝丈夫那边走去。她步伐轻快地接过碗筷,坐到三儿子应行前段时间为她亲手做的小马扎上。
男人也大步流星,坐进了自己与应行花了三四天制作的躺椅上,沉默地陪着一旁的妻子吃饭。
女人手刚触到碗碟便会心一笑,丈夫已经为她温好饭食。
碟子里是他与儿女们刚刚为自己夹出来留好的腊肉、豆角、猪肉沫、豆腐,白菜叶下面窝着两大块澄黄的炒鸡蛋。
她抿了一口温热的玉米糊,果然直接让她甜到心底,热在心里。
女人侧头冲男人柔柔一笑,“告诉你好多遍不用给我放糖,怎么每次都不听?”
躺椅上的男人微动,“你爱吃甜,”接着又道:“和糯糯一样。”
提到糯糯,女人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弯着眼嗔了一句:“咱家那个皮猴子还不知道明天又要睡到几点才起呢!”
被爹娘如此打趣的小姑娘果然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女人和大女儿应珠做好饭后,应珠不用娘催促,就已经去满院子喊“应行、应维、应贤快来吃饭啦!”。
女人见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小女儿,无奈只能掀开帘子打算手动叫醒。
昨儿晚饭和今儿早饭不吃就罢,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怎么能连着三顿饭都不吃呢!
杜映雪就是在被人温柔的摩挲中意识缓缓清醒的。
她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前,最后模糊入眼的分明是戴着口罩穿着大褂的医生。
现在怎么睁眼看到的是白色纱帐,身上还盖着鹅黄色小被。她记得电视剧里的医院病房连枕头带被子可都是刷白的。
等等,看到?
她的眼睛治好了?视网膜手术这么立竿见影的吗?医生手术前不是说术后要把眼睛裹起来直至恢复期过去吗?怎么这就已经能看到了?
“糯糯,糯糯!再不起床的话你最爱的猪头肉可就要被你四哥吃光咯!”
什么?猪头肉要被吃光了?
不是,糯糯?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在她愣神之际,一双略显粗糙却干燥温暖的手拨开帐子伸了进来。
她看见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妈妈?!
她妈妈不是已经在2018年的那个夏天去世了吗?
杜映雪望着这个明显年轻了许多的妈妈,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模糊了,看来视网膜手术立竿见影的效果是错觉。
这会子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视物模糊,还有刺痛的泪水从眼角滚出来。
妈妈在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