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扣春县位南下之地,四面皆有青山环绕,内藏一小泊,青山碧水景色好是宜人,不过从外看,那层层叠叠的山脉围在外头无数,深山路窄,故而人烟稀少,并不起眼,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姚儒雪逃亡数月至此时,已是癫狂潦倒,不识南北,他看着山路蜿蜒,苟延残喘着想要继续逃,一口气却再也提不上。他自从进了这山林,已有两日未曾进食休息,体力早已耗尽,瘫坐在路边的丛中,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草叶,狼狈不堪,已透着死气。
他听见草叶窸窣,视线在模糊一瞬后看到了山雾中一抹紫色身影。
“为何来?”
与春色相悖的冷声唤回了他些许意识,他抬起头,垂散的发挡住了视线,夕阳余晖炫了他的眼,他看不清那紫袍少女的面容,更分不清对方是何来意。
姚儒雪力竭,他没了挣扎再逃的余地,片刻后才哑声道“不要……让我回……去……”
说罢便彻底昏死过去。
一
“鹊楼新递来的话本?让六公子看看啊……”玄衣男子拿起茶桌上的无题札记,落拓旋身翘了个二郎腿坐下,书页翻动后紧跟着他的念叨:“短暂的欢爱……噗……呃,便……似梦中呢喃,虚无缥缈的刻意,待到缠绵……之后,那点不多的欢愉也刹那间消散……啧……”
“从哪捡来的春酸文,啧,忒怨。”
女子声音低缓地笑了起来,与姚儒雪昏死之前所听到的冷淡不同,这一笑便仿佛是那盏寒夜归家后的热茶,暖而润,让他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鹊楼递来的札记,风楹说写得有趣极了。”
“我看她啊,是觉着你看到后的反应,定是有趣极了。”男子将那札记扔回茶桌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姚儒雪的神智仍然不够清明,此刻意识刚回笼,更添了几分滞涩。
他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猜着时辰,又艰难地偏头去望那外厅的女子。
失去意识之前那一抹紫色,此刻清晰具体。她背对着他,身着黛紫的立领长衫,外袍同色,下裙色淡些,皆是无绣无纹,但领口却绣着极为繁复的花纹,粉青褐蓝的绣线中还混着金线,领下配着一串润白的玉珠链,又坠了块雕花白玉牌做背云,络子用水色打的。右耳坠着一颗被金丝镂空裹住的紫玉珠,耳骨处挂了两只瞧不清纹路的银环,左耳却干干净净。白玉簪随意簪着一半的发,未被簪拢的乌发一路垂散至离地一指之距,发尾微白,任风拂动。
他在朦朦中似乎见过这样的背影一般,觉得熟悉,仔细回忆却一无所获,空白又浑浊。
“醒了?”她转过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姚儒雪看到了女子的面容,却是从未见过。他非沉湎秀色之人,但也笃定这般容貌若是见过必不会忘。
姚儒雪在短暂愣怔后重回冷静:“……姑娘救我,是大恩。”
她听后起身,缓步走了过来,淡然道:“恩非我意,不过捕你之人再追就要坏了此地清净,你既是逃命,也该寻个章法……”她顿了顿,皱了一下眉头,“罢了……”
姚儒雪有些涩然,他吃力地起身下榻,才发现身上已换了干净外袍,他对女子躬身道:“实在汗颜。此前山穷水尽误入此地,承蒙姑娘仁义收留,姚某已是亏欠……若是再留惹事,更是无地自容,明……”
那玄衣男子打断道:“得了,妄尘既然留你在此处,就不必急匆匆下山再逃,别被她给吓到,她这是菩萨心肠口舌笨拙,六公子给你做主,且养着吧。”
妄尘转头幽幽撇了那男子一眼,又看回姚儒雪,微微颔首:“且养着。”
说罢转身要走。
姚儒雪赶忙再次躬身:“在下京内姚家小儿姚儒雪。今时有难无以为报,若有来日……姑娘需要必不推辞。”
妄尘听罢回头看他,眼中没有情绪:“我无所求,你不必惶然相予,今时救一个你,明日便也救得别人,现下实在无需想这许多。”
“我名妄尘,无姓,就如此称呼吧。”她说罢便续步离去。
那自称六公子的男子看了门外一眼,而后近前,对他拜了一礼:“京内宋家庶六子戎行,表字渊之。我听闻过你,姚家嫡次子,儒雪显清。”
姚儒雪回礼,心中快速忆着京内宋氏。
开朝衔锦年宋世良定国大将军之威名京内无人不知,但那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宋世良之后宋家废武从文,偏生又无那文官之能,而后几代皆是闲散文官,无功无过,平庸得都快让燕国朝堂不记得当年的宋家从龙荣光。
再说现在还在朝的宋清峰,车轱辘话术倒是有名,姚儒雪听父亲提起过,说是找那宋清峰说事不如去如业寺听经,父亲最不耐听经。
宋清峰如今任职太常,掌国祭大事,虽是这般,但当朝呈贤帝不重祭天之事,仅有一次的大祭还是呈贤帝即位那年,且当时宋清峰还未任职,如今他这官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