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律短暂沉默,视线落在怀袖眼尾处,又不愿过多骗她,只得道出实话:“徐老曾随我一同去往燕国。”
听先生提起燕国之事,怀袖眼睑一抽,又想起自己在生辰日酒醉后的胡言,面上一热有些不敢与他直视,讪然道:“先生不喜提及燕国之事,为何今日、今日却......”
“那是对旁人。”
“什么?”
怀袖以为自己听错,又怕自己误解先生之意,又回问一句:“先生此话何意?”
静悄悄的卧房中,烛灯燃烧的噼啪声间或响起,脆生生的,像是将人的骨节咔嚓掰断的动静。
夜色阑珊,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遥远的天际处已开始微微泛白。子书律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来,并没有深入回答怀袖的问题,只是笑着,讲了一些徐老的事情。
“十五岁那年,我奉先帝之命去往燕国。父亲怕我年少莽撞,又恐燕国朝堂水深火热,明枪暗箭难防,便派徐老与景斐与我一同去往燕国。”
他忽然开口讲从前的事,怀袖有些怔住。还不及开口问先生缘由,便听他又道:“徐老与父亲是旧交,医者世家出身,却因厌恶朝堂纷杂,只在外做个闲医,不愿入太医院为官。”
怀袖有些听不懂了,“既厌恶朝堂,为何还会随先生一同去往燕国?”
是啊,最为厌恶朝堂之人,却接下挚友托付,踏上更为错综复杂,久到不知归期,难料生死的去燕之路。
子书律看着怀袖,眉目间尽是温柔与眷恋,“在燕十三年,好几次我也险些丧命。多亏有徐老,三番两次把我从阎王面前拽了回来,我才能有今日。”
“哦!”
怀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那位老大夫为何敢对先生冷眼厉色,先生又为何包容有加,“原是对先生有相救之恩。”
说话之时,她托脸的手腕晃了晃,如瀑的长发从耳后垂下来,流水一般覆在子书律的手臂上。
她本已睡了,却被葵香传来的消息惊醒。因着事发突然心神俱乱,压根儿来不及挽发穿衣,凌乱着就来了。
可也是这份凌乱,反倒更生出魄人心魂的吸引力。
子书律的目光往下一瞥,黝黑的瞳仁映出她的青丝。心下一动,手腕动了动,想要抽手挪开。
怀袖眼尖,立马隔着薄被按住他的手腕,很是严肃:“徐老说了不能动手,先生怎么还动?”
她虽然是按住了,却只敢用很轻的力气,生怕手上力气吃不准就让先生伤口又疼。严肃的一句话说完,又顾着先生如今受伤,眼睛笑眯眯弯起来,身子往前一凑,哄小孩一般轻声安慰着:“先生且忍一忍,十日后便好了。这几日先生若想拿什么做什么,尽管让弟子去便是。”
子书律习惯照顾她,忽然角色反转,被她安慰照顾着,初时不习惯,可也就这一会儿,就有些食髓知味了。
右臂伤处痛感时轻时重,子书律眼眸一暗,将忽然强硬起来的一股的痛意忍下去,抬眸笑看怀袖,故意逗她:“什么都可做?”
怀袖用力点头以表诚心。
子书律自然是舍不得当真使唤她去做什么,不过是看她模样可爱,逗一下罢了。
“替我倒杯茶吧。”
怀袖闻言立马就要起身,手刚撑着床沿站起来,就见先生笑着看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先生怎么了?”
怀袖怕他伤口痛,俯身下去查看,见包扎伤口的绢帛上没有血迹渗出来才放心,又轻声补了一句:“弟子去倒茶,很快就过来。”
长夜将明,诺大个宅院也不如深夜那般寂静,隐约能听见极其小声的人声和杂乱声响,想来是府中家仆们开始干活了。
子书律望一眼窗外,瞥见天际破晓将至,心有不舍,眼神示意怀袖坐下来,“不必了。阿袖坐下来,陪为师说说话吧。”
病人为大,自然是要言听计从的。怀袖乖乖坐回软垫,手肘撑在床沿上,托着脸去看先生,乌黑青丝垂下来,衬的她未施粉黛的面容更是清丽。
“先生想说什么?”
四目相对间,子书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却半个字都不能说。就这么望了一会儿,才很是突兀地道一句:“其实徐老人很好,只是脾气古怪了些。”
自父亲仙去后,徐老于他便像父亲一般。只是他脾气古怪很不讨喜,再加......
再加在燕国时,他是最积极撮合自己与高安公主的。子书律怕,怕他若是和怀袖相见,一时不慎说漏些什么,引得怀袖生疑便不好了。因而归国三年,他也不曾刻意安排怀袖与他相见。
可今日既然见了,子书律又不想怀袖对徐老留下坏印象,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怀袖闻言,也想起那老大夫说话时的态度,细长的眉毛皱起来,有些不喜欢,“人是好人,就是对先生说话未免太过骄狂了些。好歹先生如今已是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