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兰竟是大病一场。
那天是卫素瑶和冯芷郁架着她回去的,她们原先住的地方马上要被内务府清理后上了锁,大约要暂时挪作他用。
冯芷郁便叫卫素瑶收拾替沫兰东西,“左右她已经是辛者库的人,直接去那儿安顿吧。”
卫素瑶听了稍安心,让沫兰跟在冯姑姑身边,好歹有人照应,不至于被乱七八糟的什么人欺负。
但冯芷郁的态度却让卫素瑶越来越不能心安。
卫素瑶将沫兰的东西打包好,带去辛者库,替她铺好床被,她给沫兰解去外衣,让沫兰卧床休息。
沫兰一滴泪流不下来,只是面色惨白,绷紧了,绷得做不出表情,浑身也僵巴巴的,像一只大的布娃娃,任凭卫素瑶摆布。
卫素瑶一边忙活一边嘴里念叨,“我的好沫兰,你往床中间再躺一躺,这样会掉下来的。”
可谓苦口婆心。
沫兰僵在床沿,四分之一的身体腾空。
卫素瑶无奈,便使出吃奶的劲把她往床里头推,完了自己也累趴在床头,脑袋搁在沫兰身旁,劝说道,“你别担心了,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辛者库。”
沫兰像是空洞的躯壳骤然点醒魂灵,睁大眼,一只爪子抓住卫素瑶的肩膀,一味问是怎么回事。
卫素瑶本想先不提这事,待沫兰状态好转再跟她详说,可是沫兰等不及,只是追问。
卫素瑶自己都没搞明白,只得说几句猜想敷衍过去,“我觉得这事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沫兰不依不饶,“是谁要害我?”
她追问的时候,眼中放射出执着的、炙热的光,和平时太不一样——那座草木欣荣的春山着了火。
卫素瑶撇嘴,“哎呀,我怎么知道呢。”
沫兰眼珠子飞快转动两下,“是不是吟莲呢?阿瑶,你说,是不是她?她一直看不大惯我们。”
“没有证据,也不能乱猜是谁。”
“证据……证据……”沫兰又费力去想。
她当晚就发了烧,浑身滚烫,面色发红。
卫素瑶帮她把毯子拿开的时候,摸到毯子中间很烫。
沫兰神智渐不对劲,开始说胡话。
卫素瑶急了,沫兰这样一个安静理智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一寸寸地糊涂稀烂了。
这地方没有退烧药,没有退热贴……对!退热贴,她急忙去打了井水,很凉,用毛巾给她擦身降温,她急得团团转。
大概古人比她有经验吧,她这么想着,已经来到冯芷郁屋外,匆忙敲门进去,实在莽撞。
冯芷郁正在灯下拿一件旧衣做针线,似是在缝补破损处,头也不抬地问,“你还没走?”
“沫兰发烧了!姑姑,可否请太医来看?”
冯芷郁像是料到这一节似的,扔了药包过去,“去煎吧。”
卫素瑶一怔,“姑姑,原来你早准备好了!”
冯芷郁道,“你还不去?”
“也不是,姑姑,你好歹说一下这是吃什么的吧!”卫素瑶颇感无语。
冯芷郁漫不经心,“退热。”
卫素瑶拔腿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姑姑,谢谢你。”
“嗯。”冯芷郁打了个哈欠。
“那个,药要怎么煎?姑姑能否教我?”
“废物。”冯芷郁忍不住骂了一句。
卫素瑶迎头忍着,不敢怠慢,她知道冯姑姑特别烦她,但没法,只能厚着脸皮,抑着焦急,挤出谄媚的笑,左一个姑姑心善,又一个姑姑能干,叫得亲热无比,将冯芷郁拉在身边,请教加炭生火的事。
冯芷郁一脸不耐,板起脸来,“我不是说过,我听不得阿谀奉承的话。”
“您教会我,就不必听了。”
气得冯芷郁一口气将煎药步骤全吐了出来,“记住没?我只讲一遍。”
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亏得卫素瑶聪明,眼睛一霎不霎地听,全记在心里,之后一个人边试边做,便是如此把一锅药煎成,在闻到第一缕焦味的时候,立即灭火。
由于不好意思再去劳烦冯姑姑借汤碗,她便连锅提回去,用勺子在锅里舀汤药喂沫兰。
如此服侍沫兰歇下,说了通宽慰的话,她终于拎了自己的包袱跑去延禧宫报道。
跑跑跑跑。
她顿在原地,那个啥,延禧宫在哪呢?
真是要命,大半夜的,她不认得路。
小心翼翼穿过两道门,似乎和方才所立处并无区别。
紫禁城真是处处长得像,夜里看不清楚各道门的牌匾,更像一座迷宫了。
她觉得此刻急需一幅导游地图。
站在一个新的琉璃垂花门前,黑夜里,借着当头一束浅浅月光,她抬起脚尖看门上挂的蓝底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