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狼藉,血一点点流干、昏迷。
但他却没有死。
再睁眼,他被绑在木架上,昏暗的牢房里,南川打扮的狱卒狂笑着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为了不让他昏迷,一盆盆泼来滚烫的热水,然后是鞭刑、锥刑、烙刑……到后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受过多少刑罚了,也不记得被关了多少天,他只昏昏沉沉被绑着、疼着,五感渐失、性命垂危。
恍然间,他听到隔壁有人在说话,那人的声音像极了他阿娘。有人掐着嗓子癫狂地笑,一直在说“从了我,从了我,从了我好不好,你救过我,我一定会对你好,只要你想,我会把全天下都捧给你!”他阿娘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呸!妄想。”那个疯子反应很大,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胳膊一阵摔摔打打,他掐着嗓子疯狂地喊:“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的故事不是万人传唱吗!你们不是歌颂他骁勇善战吗!所以我就杀了他!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城墙上!噢,对,你们还有个出众的儿子,他现在就关在你旁边呢!走,我带你看看他!”牢门“砰”地打开,那个戏子提狗一样提着他阿娘的脖子把她一路托到了他面前,按着他阿娘的头,喊:“看!这就是你儿子!我把那些刑都给他上了一遍!多可怜,都没有人样了!你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放了他,再找人给他医治,保证让他活得好好儿的!”越茯苓满脸血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住摇头,一直喊:“阿云…阿云…阿云…”
他想喊“阿娘”,可是喉咙好像被堵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只能绝望地看着她,看着她最爱干净体面的阿娘被托到对面牢房,被那个戏子一件件撕掉衣服……从始至终她一直看着他摇头,看着他哭,颤抖着露出笑,然后用口型对他说:“活下去…阿云…活下去…”
她就那样被□□致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那双眼睛就像魔咒,无处不在地盯着他,提醒他:你是凌家的懦夫!懦夫!废物!废物!看着同袍被屠、娘亲被辱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废物!你是凌家的败笔!凌家军的耻辱!耻辱!
“阿娘…阿娘…不要…我不是…不是…”朱元颂浑身战栗,口齿不清地呢喃。
那牢房大火四起,烧掉了戏子,烧掉了阿娘,也烧着他的衣角、腿和脸。
却忽然间下起了大雪。
洁白的鹅毛纷纷扬扬飘下,疯叫、刀剑都不见了踪影,耳边一片安宁,触目皆是祥和。
他一低头,自己仍旧穿着那袭红衣,提着食盒,撑着伞,兴高采烈地去往积雪最深处。
他要去哪儿?他要去干什么?那块石头后面是不是有人在等他……
朱元颂没得到答案,他醒在一个冰冷的怀里,面前燃着树枝,火光跳跃。
“醒了?”越笙摸了把他滚烫的脖子,道:“阁下莫怪,你我灵力相生相克,若不如此,你我反噬不会这么快便过去。”
朱元颂看着自己身上素白的袍子,虚弱道:“无妨,多谢将军相救。”
“是你先救我的。”越笙往火里扔几根树枝,看着跳跃的火光:“我刚才还想杀你。”
朱元颂一声轻笑,早有预料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噢?说来听听。”
越笙却换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少时被起名“少安”,被爹娘唤作“阿云”,后来在雪山捡到一个女娃,闹着叫他“越凌云”,再后来…他杀人场里最后的获胜者,是皇帝的暗卫,是横空出世的三殿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名字了。
朱元颂同样看着火光,反问:“怎的突然问起名字?”
越笙答:“你不杀我,三番四次救我,以后探查免不了要碰面,也免不了再遇险,总不能一直唤你金袖,总要有个称呼。”
朱元颂眨眨眼:“我们那里,都唤陌生人作郎君。”
越笙皱眉:“换一个。”
朱元颂便换一个:“我是族中第一位长孙,将军若是不介意可以我大郎。”
越笙回:“介意。”
朱元颂气笑了,干脆道:“既然是将军唤我,不如,请将军为我想一个吧。”
越笙抬头看天,道:“今夜月朗星稀,不如叫阿云,就跟它姓。”
咚咚-咚-
忽然有人在胸膛打鼓,朱元颂蓦地垂眸,克制着呼吸,尔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满天繁星下横着的那杆枪,轻咳:“将军说笑了,为人子者不可轻易改姓,更不可与敌国将领同姓。”
敌国将领……
越笙暗暗自嘲,却仍不肯放弃,继续出言试探:“那便唤阿…”
朱元颂急急打断她:“今夜繁星漫天,不若将军便唤我长星吧。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也算洒脱。”
汹涌思念旷横八载,忽而咫尺,未敢相认。
“长星,”越笙失落得要融进夜色,喃喃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