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连多日,裴邵的禁军将东六宫翻了个底朝天,如此大动作,宫内外皆是人心惶惶,毕竟往宫里安插耳目这种事,真细算起来,各家多多少少都干过那么几回,只怕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扣下来,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
周泯看着这阵子府里成堆的拜贴,道:“都是些沉不住气的想同咱们讨人情,不过有几个倒是聪明,知道主子与许相不睦,特意送上了能弹劾许三郎的检举信……原来这许三郎在城外开了家赌场,怪不得他隔三差五往京郊跑,还用那外室小娘子当挡箭牌,险些叫他瞒过去。”
许三郎乃许相独子,如今供职于兵部,每每禁军有什么要兵部签字盖章的,他无不是推三阻四故意耽搁,眼下若是能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拿掉,不说于己方便,还能削弱许相的气焰。
周泯:“怪不得主子这些日子查得紧,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还以为……”
裴邵略略翻了两页检举信,看了周泯一眼。
周泯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长公主兴许想不到,她这一挑事,倒是让咱们趁势捡了便宜。”
“想不到?”裴邵丢开信纸,“她有什么想不到,谁捡了便宜还不好说。”
他确实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但他前脚才开始搜宫,后脚就有人在宫外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唯恐人心不慌,是谁在背后安排显而易见。
趁风扬帆这种事,程慕宁简直不要做得太顺手。
裴邵指骨扣了扣桌,“最近宫里……华瑶宫,可有什么动静?”
周泯可小心翼翼盯着华瑶宫呢,这几日见长公主安分不少,没再往裴府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提起她来口吻也缓和不少,“盯梢的人道公主每日只吃吃睡睡,倒是悠闲,没做什么不该做的。”
裴邵淡淡,“是吗。”
周泯点头,只是细品主子的语气,怎么觉得还有点失望?
裴邵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朝服,“最近宫禁森严,宫内外私下往来的,一经抓获,无论是谁,都给我关到內狱去。”
不等周泯反应,裴邵往腰间挂了块宫牌上朝去了。
朝中一片乱象的同时,挑起事端的人反而很是怡然自得。
这阵子程慕宁寸步不离寝宫,每日安安静静调养着身子,面色看起来都红润不少,今日还有闲情逸致翻出旧时的字帖临摹,她执笔的姿势端正,手腕力道恰好,簪花小楷也写得极为铿锵有力。
银竹在旁研磨,不忘禀明宫里的情况,“这几日搜宫时珍妃宫里确有动静,昨夜禁军在左掖门逮着个与侍卫私下往来的宫女,那宫女是珍妃的陪嫁,说与侍卫乃同乡,请他捎带细软给家中,本来没什么,但那包袱里掉出两根蜡烛,请太医验过了,里头混了迷香,吸入过量……极易让人动情。”
程慕宁笑了下,似乎毫不意外。
她幼时没什么玩心,闲暇时的大半时间也都在先帝的书房度过,与许家的几个表亲来往不如程峥多,对许嬿这个表妹,其实不算特别熟络。
对她初具印象时,还是因为程峥为她想要忤逆先帝旨意,毁了与姜家的亲事,再后来便是先帝与先皇后接连离世,她得程峥默许常常进宫,程慕宁这才慢慢记住了她的模样。
确实小有几分姿色,也小有几分聪明,但她眉眼间那点浅薄的算计程慕宁很不喜欢。
程慕宁笔尖沾了沾墨,“审过了吗?圣上怎么说?”
银竹道:“那宫女将罪责全揽于自身,没牵连到珍妃,圣上似乎不打算计较此事,只命太医院销毁蜡烛,赐死宫女,便打算了事,但内狱不依,只说还要再审,不过经此宫里众说纷纭,奴婢还听说了另外一事。”
程慕宁未停笔,只稍偏了偏头,“嗯?”
银竹用镇纸压好字帖边角,“说是两年多前瑾嫔意外小产也与珍妃有关,当年珍妃刚进宫不久,瑾嫔正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一日与珍妃发生口舌之争,珍妃念其有孕,罚其抄了两本经书,谁知瑾嫔熬了一夜便站不住脚,起身撞在了桌角,这才小产了,但当时珍妃圣眷正浓,圣上只罚她禁足了两个月。唉,圣上是真偏心珍妃,也不知这回是不是还要大事化小……”
这件事,程慕宁记得。
京城与邓州相隔甚远,传达的消息向来言简意赅,无关紧要的事并不多做赘述,程慕宁当初从信中只得知了瑾嫔那胎没保住,但猜也猜得到,其中必有隐情。
虽然先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程慕宁没经历过后宫女子们的争斗,可不代表她一无所知,再往前数几代,哪个皇帝不夭折几个孩子……程峥为巩固朝局频频纳妃,子嗣的事自然不会太顺畅。
但程慕宁当时也没想到,自那之后,时至今日,后宫竟一个孩子也没有,就连独得圣宠的许嬿也没诞下个一儿半女。若是能有个龙嗣,说不准太傅还能在未来储君身上寄托点希望,也就不至于成日想着去九泉之下找先帝谢罪的事了。
程慕宁胡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