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讣告还未发出,世子死讯已传遍国都。
婢女青环跑来告诉我,脸上表情三分担忧七分庆幸。好了好了,女娘不必嫁给那个纨绔了。
我只静静说出半句,“世子为国捐躯…”,一面将绣成一半的昏服收起,吩咐青环买来几尺白布,着手做起丧服。
丧衣刚刚做成,世子的尸身运回京城,讣告也送到我家。
我身着素衣,随父母上门吊唁。经过一路喧嚣,马车靠近候府所在街道,四周肃静下来,再看府中一片缟素,有种步入虚幻之境的不真实感。
短短时日,候爷竟已满头华发,像个七旬老翁,在声声节哀中,站都站不稳。仆从小心搀扶着他。
他明明不到天命之年。
他望一眼我身上素衣,对我父亲说:“孩子的亲事……”,大概想说昏事取消一事,说了半句便哽咽不成声。
白幡飘摇。我回头望望那块陛下新赐的“忠勇候府”牌匾,提起裙裾坐上马车。马车慢慢驶离候府。
所过之地,高楼平屋,茶坊酒肆,处处传来哀叹惋惜。人们皆在称颂,候府世子忠义英勇,面对强敌,顽强奋战,宁死不屈。
仅仅两月前,他们还在嘲讽,世子桀骜不驯,离经叛道,不堪大用,恶评满都。
母亲不安地看了看我,眼神略带顾虑,刚刚绷紧的嘴角却已放松。
是啊,他不在了,父母不再为如何退亲而烦恼,亦不必操心我的将来。
我沉默片刻,告诉母亲,我想去城郊走走。
母亲吩咐一声,马车转了方向。
城门外,一条黄尘土道,杨柳飘絮,鲜花吐芳。
世子出此门,一路向北。走时尚在春初,回时已是暮春。
母亲带两名婢女,与我紧紧相随。
再往前走,道旁绿林丛,隐着一座小小尼庵。
我暗暗记下庵名,默默返身。
清檀庵。
不到一月,便有人登门提亲。
我穿上备制的丧服,头缠素巾,出来见客。
父母及来客见状大惊,父亲勃然大怒,厉声叱责,我安然答道:
“夫死,妻守孝三年,我为他戴孝,理所应当,阿翁何需动怒?”
母亲泪眼婆娑:“阿荑,你还未过门,不必为世子守丧。”
我丝毫未有动摇:“阿母,我非为他守丧,实为自己守志。”
此举惊人,此后不再有伐柯人上门。不久,都城內盛赞我未嫁而丧,为夫守志,忠贞不渝的佳话。
坊间也流传起我与世子青梅竹马奈何上天薄情的说唱故事。
青环传得绘声绘色,听罢,我摇了摇头,不予理会。
青梅竹马?世子与我虽是幼时订亲,却不是一块长大,更谈不上一处玩耍。
定亲之后,我们方初遇,到如今,也不过寥寥见过数面。
每次见我,他都未曾客气。
结亲之事,不过是候爷的意思。
起因是候爷听信不知哪来的方士所言,说我面带大吉之相,有宜夫宜家、多子多福之兆。
候府人丁单薄,只世子一枝独苗。候爷闻言十分欢喜,命人登门提亲,指名姜家三娘。
议亲后几日,母亲带我拜见候夫人。夫人很客气,夸我乖巧文静,又唤世子出来相见。世子迟迟不来,隔了半日才出来,对夫人拜也不拜,也不向我们问声好。
临别时,他嘿嘿冷笑,冲我道:
“丑死了,什么宜家宜夫!”
我时才四五岁,也知他嫌我生得丑,又羞又恼,登时哭了。母亲赶紧哄我,候夫人也来圆场。世子也不给她脸面,气愤愤地拔腿便走。
过后,母亲宽慰我。世子还小,被宠坏了,大点就好了。
我们慢慢长大,世子并未——好起来。
我年满九岁,他带着一帮护卫闯进我家,嚷着要姜家三娘出来。父亲还未下朝,母亲吓得面如土色。乳母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哆哆嗦嗦不敢出头。
他等急了,带头就往屋里冲。我硬钻出乳母怀抱,理了理衣衫,来到厅堂。家人不放心,叫了五六个侍女把我围在中间。
世子瞪着双眼瞧我,冒出一句:“还这么丑!”
见过我的人都赞我是美人胚子,不在长姐二姐之下。只有他一人嫌弃。他的眼神冰冷吓人,我害怕又委屈,抿紧唇忍着,两手笼在袖子里,紧紧攥在一起。
世子要与我单独说话,母亲没法,只好领我们到偏院。嘱咐乳母和几个女侍不远不近守在一侧。
世子直瞪瞪看我,看得人心里发毛。他冷不丁喝道:
“姜荑!快叫你家退亲!”
被他气势汹汹一吼,我心猛地一颤,又觉被一阵委屈和愤怒卷席。我咬了咬下唇,抑住涌上眼角的泪水:
“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