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半夜被人吵醒,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眯眼一看状纸,竟然是谋害沈阁老的下毒案,瞬间瞪圆了眼睛,后背直冒冷汗,激情慷慨扬言一定彻查此案,给沈阁老一个交代。 第二日下午,林照蕖穿了一身紫蓝色的对襟褙子坐在行止院的小厨房里,单手支着额头,即使身处陋室依旧贵气优雅、端庄美丽,柔弱无骨的素手摇着一把黄白色的蒲扇,身前黑色的煮药罐里药汁沸腾,飘出一股浓浓的苦腥味。 “每天这么大一碗苦药汁,要换成我,没两日就要趁着没人偷偷倒了。”林照蕖百无聊赖地看着沸腾冒白气的黑药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小蜻说话。 “要不说二夫人鬼机灵呢,从小不知道偷偷倒了多少药还没被人发现过。”小蜻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忍不住偷笑“小时候大少爷偷偷倒药被老爷发现了可是一顿好打,老爷还叫大少爷多学学你,喝药从不喊苦,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乖巧听话多给他省心,殊不知大少爷偷偷倒药都是和你学的,浑身张嘴到处解释也没人信他,哈哈哈哈,吃的那个黄连哑巴亏呀。” 林照蕖闻言也忍不住笑弯了双眼,“哈哈哈哈哈,大哥哥是个实心眼,我哄他两句,他就一板一眼地照做了,也不知道避着些人,你瞧吧,才第一回偷偷倒药就被下人捅到爹爹那去了。” 小蜻性格稳重是个平日也不多说多笑两句的人,此时回想起林家大哥被父亲追着揍屁股的场景也是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主仆两人又唠起别的话,小蜻举着凉扇替林照蕖扇风,说“老太太平日瞧着慈蔼随和,昨夜那通训话下去,今日府里都没人敢聊闲话了,一个个都谨慎小心的跟什么似的。” 林照蕖掀开药罐防止沸水扑出来,声音缓缓,语气带着钦佩,“一个老妇人,既无亲友依靠,又要拉扯两个小子长大,是须得有些铁手腕在的。两位爷都教养的极好,识文懂礼,光耀门楣,我若有一日身处她那时的境地,怕是没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老太太对她很怜惜,她也很敬重老太太。虽然两人感情亲厚,但她说的这番话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加持,都是发自肺腑由衷的感慨。 与老太太的独立自强、刚中带柔相反,她好像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庇护,原先是娘家父兄,后来是夫家官人,若有一日她什么庇护也没了,无长辈的呵护,无儿女的侍奉,更无兄弟姊妹的帮持,到那一日,她又该如何。林照蕖从不敢想自己会有那样一日,她好像一直都在依附别人生活。 老太太的铁血手腕,老太太的胆魄胸襟,她若是能学得三分,也不必整日惶惶对镜自怜了。 “药好了。”林照蕖把一块湿布巾盖在药罐手柄上防止烫伤,双手用力隔着湿布巾端起药罐,将熬的浓黑苦腥的药汁尽数倒入白瓷碗里。 她放下药罐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帕子,小帕子紧紧实实裹了一根银针,林照蕖将银针放入药碗中检测,确认无毒后把药碗递给小蜻,“你送去景行院。” “二夫人可要带些蜜饯一并送去?” 小蜻轻声提醒,药汤太苦,一般人家都会备上蜜饯解唇齿间的苦腥味。 林照蕖看也没看厨阁里摆着的蜜饯一眼,声音闷闷的:“景行院没有不成。” 就叫他吃些苦头,也好断了那龌龊心思。 小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总觉得二夫人和沈大人之间好像有什么矛盾,她不敢多问,把药放在托盘里送去景行院。 没一会小蜻回了行止院,苦拉拉着一张脸,“二夫人,沈大人不喝。” “为什么不喝?” 林照蕖微微皱着眉头,一颗心提了起来,不解地问道。 小蜻瞄着林照蕖突然难看的脸色,语调小心翼翼,“沈大人问夫人为什么不来,还说喝三个月的苦药,总不能一颗蜜饯甜头也不给,说……夫人太狠心。” 沈兴时两次试探林照蕖的时候,小蜻都不在场,这一番别有深意的话弄得她云里雾里,可又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就说我在查账,走不开,你给他送一盆蜜饯去。” 林照蕖坚守原则坚决不踏入景行院半步,他们这样的伯媳关系,有些事说破了太尴尬,不见面、不说话、不正面回应、冷处理,是她能想到最体面的方式。林照蕖觉得自己已经拒绝的够明显了,沈兴时这样能入内阁的人精应该是懂她行动里的拒绝的。 小蜻从行止院的小厨房里拿了蜜饯送去景行院,从小蜻离开到回来,林照蕖的视线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瞟,就怕小蜻又拉着一张脸和她说:“沈大人说……” 还好这一次沈兴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小蜻笑容灿烂地回来,还说“沈大人说蜜饯很好吃,要我替他感谢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