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阳,城墙上。 主将魏章顾不上满身的血污和受伤的左臂,坚持在城墙上巡视。 秦军退却后,魏武卒重新又将大魏的旗帜挂了起来。晚风中,蒲阳城头到处都是迎风招展的旌旗。 魏章看得心神为之一震,仿佛有一种力量在鼓舞着他,让他坚定一定可以等到大梁援军的到来。 不仅仅是这些旗帜,更因为蒲阳的一万魏武卒,大魏最后的武卒! 这也是蒲阳作为上郡的重镇,同时面临秦、赵威胁,却敢只驻兵三万的原因。 短短十来年,马陵败于齐、河西败于秦,曾经无比辉煌的魏武卒业已凋零。河西失守后,魏武卒便撤往河东,留守蒲阳。 武卒,河东最后的希望了! 魏章看着已经挂在城墙一角的残阳,心生无限感慨。 先是河西,如今是河东,秦军一步一步蚕食着大魏的领土,而魏王却不能有所作为,如今的大魏已经沉沦了,腐朽了。 而秦国,却像初升的朝阳,充满了活力。齐国虽富庶却多年来固守领土,看不出强烈的扩张意愿;楚国虽然地域广大,却缺乏凝聚力;只有秦国,凭着强大的动员能力,日渐成为最强大的诸侯。 同样是魏人,张仪与他却分属秦魏。蒲阳之战,成了两个魏人之间的战争,何其可笑! 先是公孙衍,现在是张仪,对魏国伤害最深的,竟都是魏人!再往前,秦国强大的最大功臣卫鞅也曾在魏国为官,战无不胜的西河郡守吴起曾经为魏国打下了大大的河西。 这是上天对魏国不能留住人才的报复吗? 望着武卒们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躯,魏章惭愧地摇摇头,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都要力保蒲阳不失! 魏章吐出一口浊气,微笑着向镇守了蒲阳一天的英雄们走去。 又是一个清晨,天气些阴沉,黑云压着蒲阳城墙,仿佛要将其压塌。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城墙上的魏章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要来了! 不远处,一个个秦军方阵正慢慢向蒲阳移动着,虽然站在城墙上,魏章却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宽一丈半深两丈多的战壕在昨日就已经被秦军填平,今日攻城节奏就快多了。 在强弩手万箭齐发的压制下,秦军钩梯、云梯、攻城车迅速向前推进。过了战壕,秦军的弓弩手停了下来,随着攻城方阵开始向前移动。 秦军的钩梯、云梯很快就到了城墙下,秦军的一部分弓弩手重新瞄准了女墙、马面墙以及悬眼之后的魏军。 就在这时,魏军的反击也开始了! 一面面厚实的木盾突然出现在女墙上,盾牌之后,强壮的武卒两人合抱一根长约一丈的圆木,嘴里吆喝着“嘿!嘿!”,怒目圆睁地从盾牌空隙处捅向秦军刚刚架好的云梯。 城墙下的秦军见状,急忙分出数人压紧云梯,其余人迅速顺着云梯向城墙攀爬而去。 远处的秦军弓弩手瞄准木盾射去。 “邦!邦!”不一会儿木盾上便插满了弩箭,偶尔有射入空隙的弩箭也无法对魏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有一些云梯被推翻了出去,梯上的秦军士卒全数掉落到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大部分云梯和钩梯还是稳固地架上了城墙。越来越多的秦军上了云梯,手中举着小盾,挥着长剑,呼喝着杀向城墙。 城墙上,女墙后的魏章面无表情。他透过盾牌间的空隙处观察着秦军的速度。突然,他大声喝道:“弓弩手、抛石手,目标云梯,杀!” “嘿!” 霎时间,木盾拉开了些距离,一柄柄强弩出现在女墙之上,斜向下对准了正奋力攀爬的秦军士兵射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就见秦军士卒如同下饺子一般往地下掉落而去。 一轮齐射之后,弓弩手退去,一排魏武卒抱着巨大的石块向着云梯砸去。 秦军士兵抬头看去,顿时肝胆俱裂,胆小的匆忙间往地上跳去,灵活一些的一个翻身躲到了云梯的背面,反应慢的被巨石砸落云梯。有的巨石砸到云梯中间,云梯被砸的上下起伏犹如怒海波涛,又一些抓不紧的秦军掉了下去。 许多侥幸躲过的秦军还未喘口气,又是一波弩箭射来,登时又是一顿惨叫。 “好!”魏章不由得大为激奋,不断地在城墙上游走,鼓舞着将士们的士气。 远处的秦军方阵中,攻城主将嬴华面色铁青,牙关紧咬。今日他不得不承认,武卒确实精锐之师,一任普通士卒作蚁附攻城,不知要死多少人。 就这么派出锐士吗? 嬴华有些舍不得,他们可是秦军最精锐的军队,这才攻城第二日,魏军锐气仍在,这么上去的话,锐士死伤定然不低。 可若是不上锐士,天知道何时才能登上蒲阳城头,魏军的援军不久就会到来,安邑之战失败的阴影重又萦绕心间。 就在嬴华心念急转间,大批的秦军士卒不停地摔下云梯,惨叫声此起彼伏。 城门口,攻城车底下也躺满了秦军士卒,车上粗长的圆木上插满了弩箭,少数幸存的秦军士卒只能举着盾牌,没有余力推动攻城车了。 嬴华深吸一口气,怒喝道:“锐士出击!” 话音刚落,一排排黑衣黑甲,左手持盾,右手长剑的秦锐士无声无息地从方阵中穿出,迅速奔向云梯。 “杀!”声音响彻云霄。 魏章眉头紧锁,秦锐士的威力他在秦魏河西的反复争夺中领教过多次,若说列国中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军队,非秦锐士莫数。 硬仗来了! 他抽出长剑,大声喊道:“秦锐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