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嗯。”

我听出来了,他的声音里终于掺了些笑意,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早上我一般从家里拿两个鸡蛋,然后举到李响面前问他要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他总会选小的,而我总是把大的那个给他。

李响的脑袋就是我的敲蛋器,他自己跟我说他有铁头功,脑袋怎么敲都不会痛,我当真相信了,每天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拿鸡蛋敲他的头。结果那天的蛋壳出奇地硬,我在他头上敲了一路,从村里敲到了镇上还没敲破,下自行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的左右两边脑袋有些不太对称,一摸果然敲出了一个大包,而他竟然硬是忍了一路也不吭声。

我俩大眼瞪小眼地瞧着对方。

“响哥,你的铁头功呢?”

“铁头功......哦,今早把铁头功借给李宏伟用了,怕真把他砸出毛病......”

我虽说年纪小,却也不带这样忽悠我的!

还有一次李宏伟捉弄我,把我的早餐换成了两个生鸡蛋,我往李响头上一敲,蛋液流出来淌了李响满头,我们只有停下车找了附近张二嫂子家的水龙头冲冲,张二嫂子特别热情好客,见好不容易能帮上人一个忙,乐得直把我们往屋里拉,非要让我们试试她家新装的热水器,待李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冒着烟的水浇在他头上,给他烫了一头的蛋花。

李响是个乐天派,就在我因为觉得他这样顶着一脑袋蛋花去学校会被嘲笑而急得团团转时,他却把脑袋伸到我跟前,让我嗦他脑袋上的蛋花吃。

“响哥!你太恶心啦!!!”

自己做的孽自己还,于是那天我坐在李响的后座,举着胳膊帮他挑了一路黏腻腻的蛋花,临到学校时还没有挑完,李响毫不在乎似的呲着大牙冲我说拜拜,并且不出我所料,晚上他来接我放学时,那剩下的蛋花和汗液结合,经过一天的发酵,已然发出了腥臭的酸味。

一路上,从四面吹来的风裹挟着那股酸味直钻我的鼻腔,熏得我只一躲再躲,脑袋往后仰着,那是我唯一一次坐在他的后座却没有紧挨着他。

然而大多数时候的鸡蛋还是一敲就破,露出白嫩的蛋白。李响的脑袋还是比鸡蛋壳坚硬得多的。

京海的雨季过去后,便是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冬日。从莽村到镇里的路上我们会经过一座桥,桥下是一条河。六点过的村庄还未睁眼,我们被昏暗的路灯包裹着,耳边是流水潺潺,他的背影被如流沙般倾泻下来的微光勾勒出模糊的边界,我紧贴他的背脊,冲着天空哈冷气。眼前是无尽夜色,脚下朦胧的残影依依不舍地跟着我们,被灯光一点点拉长,最后变成一个点。

我竟没来由地想起妈妈曾对我说过,她和爸爸结婚那天,爸爸就是骑着一辆崭新的银色红旗牌自行车将她接去新房的,这是那个年代的特色。于是我便傻呵呵地在李响的后座笑起来。

从那以后的每个早晨,我都会迷迷糊糊地靠着李响的背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是李响的新娘,他是我的新郎,他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将我抱上他的自行车后座,然后骑着它驶向属于我们的新房。

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竟会做这样的梦,你可以认为是我太早熟了。我只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对李响的心思从未改变过,自我还是个孩童时起我就想要嫁给他。

于是那个梦还是日日做着,一连做了三百六十五天。

那是1993年,有着关于我孩童时期执拗却隐秘的爱情梦境的三百六十五天。

没有什么比一个孩童心里悄悄怀有的爱情更加深刻,安欣。

它不同于成年人那种□□中烧、略带挑逗性的试探,在他们身上发生了太多爱情故事,从他们的口中说出了太多情话,一双眼睛读过了太多爱情小说。他们明白,爱情总会有的,也许不是和面前这个人,和别人也总会有的,只要能有爱情,和谁都无差别。

然而孩童的爱不是这样,它是内敛而固执的,有一种非面前这个人不可的决绝,即使希望渺茫却还是一根筋地守在门外。

只有一个孤独的孩童能做到这一点。

最新小说: 魔幻车神之心灵救赎 高武:开局反派,我当无敌于世间 穿越斗罗之我的系统不服气 都市武道风云 重生主母摆烂后,冠宠侯府 相错大佬后我去随军了[七零] 陆以玫 日光城之约 修仙不如养萌娃 四合院:重生58,我狩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