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站在陛下身边,陪他一封接一封的看折子。
松墨碾在砚台上,一圈圈缓慢转动。云桑能感觉到,自己小臂渐渐鼓起大片又硬又痒的红疹。
没办法,自小吃到花生便是如此,原想着晚间无事,睡一觉,明日就好了,谁知后头又发生这么一连串变故。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只盼那接替她的人能早些过来,好叫她回屋痛快挠一挠痒。
“李德盛,西墙书架第三格有本《水经注》,去取过来。”
云桑小心望向埋头书案的主子,发现他全然聚精于眼前图册,并未意识到自己唤错了人。
一臂多长的羊皮卷铺展于桌面,用丝线粗细的墨迹绘着她看不懂的东西,陛下所执朱笔,已在上面圈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红。
陛下懂的真多啊。
她不敢出言打乱他思路,轻手轻脚走到西墙书架,简单翻了翻。
嗯,应该是这本。
“陛下,书取来了。”
听到这声温婉的回答,萧昱怔了怔,抬头间才想起,李德盛今天下午被打了板子。
他目光落在案头准确取到的书册上,眸中闪过几许讶然:
“你识字?”
云桑腼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识得一点简单的。”
萧昱举起书,指着封皮问:“这三个字,都认识?”
“认得第一个。”
他好奇心大作,放下手中朱笔,整个人都转向云桑这侧:
“第三格有十几本书,你不识字,怎么知道我要的是这本?”
“书名第一个字是水的,第三格只有两本,另一本封皮写着两个字,应当不是您说的水经注。”
云桑说完,内心有点忐忑:
“奴婢见陛下方才看得入神,不忍打扰,所以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萧昱指腹捻过手边层层书页,末了,唇角微弯:
“你很聪明。”
沉迷研究图纸许久,这样一停才意识到肩膀都僵硬了。萧昱挺身松了松脊骨,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酉时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本想出去走走,却在低头时,无意中扫到了云桑后颈的大片红疹。
“怎么回事?”萧昱将人拉近,眉头紧皱,“这是风疹?什么时候起的?”
云桑此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掩藏小臂上,不意后颈竟然也有,连忙上手遮住,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
所谓左支右绌,这一动可好,小臂上的也露了馅。
萧昱不顾她遮掩,一把撸起衣袖,满胳膊又硬又肿的红包,摸起来甚至在发烫。
他沉声吩咐殿外侍卫:“宣太医。”
“不不不……”云桑慌得紧,连连推拒,“不用宣太医,只是过敏,睡一觉就好了,奴婢自小便这样。”
“过敏?”萧昱愣住,“是吃食吗?可知对哪样过敏?”
云桑面上露了为难,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这幅神情,却让萧昱隐隐有了猜测。
“是……那块花生酥?”
她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一瞬间,萧昱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头顶,勃然大怒:
“你不能吃花生,为什么不跟我说?”
云桑手臂猛然传来一股大力,捏得人生疼。她怕极了,当场跪地,颤抖呜咽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赐,奴婢不敢推辞……”
“你!”
紧贴手掌的红疹源源不断传来热度,萧昱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番失态已经吓到了她。
他松开云桑胳膊,努力让语气恢复平稳:
“你先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拼命摇头,连肩膀都在抖。
萧昱俯下身,掌心托住她双肘,缓缓用力,不容抗拒地将人扶起。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盈满泪水,看得他一阵心悸。
“太医一会儿便到,你就在这里等着,哪也不许去!”
他心中有气,着意加重最后四个字:
“这是圣谕。”
撂下这句话,萧昱大步走向殿外。
再不出去,他真的会被活活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