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伤成这样,也是意料之外。
“柊州。”
易寒道。这地名其实甚少见,若放在江南一带,实在是排不上号。
凝萱打了个寒颤,下午被从水中捞上来,又是被一晒,夕阳垂落,又是一凉,这会儿不感冒才怪。
“苏禹唤一定有问题,且与‘关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他本就是为‘关锦’而来。”
说出话来字句都呈着哆嗦,将昨晚修阁所见又同他讲了一遍,先前苏禹唤和她提起过想要争夺春贡之事,她那时只想着生意客商追名逐利,一朝名扬天下也不无可能,可昨日那针法,叫她终于下定决心,想往终州一探究竟。
“你,凑近些。”
眼见凝萱气息粗喘,战栗狼狈,额前冷汗爆落,易寒用剑高挑,将火堆往凝萱跟前靠了靠。
后者嘴唇发白,勉强撑起的身体往前一佝,却是根本曲不起来。脊背伤口抻裂,她更是疼得发出难以抑制的嘤咛。
“没事吧。”
勾起火堆,轻扶住她,细察其伤口,凝萱肩头颤抖,白皙光滑的皮肤被火光照得通红,却是细汗层生,泡在水中一般。
凝萱咬牙摇了摇头,本来不想哭的,眼泪却还是顺着面颊淌落。若是无人安慰也就罢了,偏偏是无意一句,将其逼成这样。
“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办法,明早我送你回去。”
易寒盘腿坐下,不光是刀伤,加之易感风寒,必须得用药才行。几近与相侧的凝萱紧贴,凝萱来不及多话,忽听他道。
“侧躺下,勉强挨过今晚。”
凝萱疼得要死,也不矫情,轻“嗯”了声,鼻翼浅响,已被堵得密不透风,果真是生病了。脑袋就这么靠在他膝盖上,能明显感觉到他腿部绷紧的肌肉。同时,上肢松弛,刀伤痛意果然消减几分。
睁开眼,斜上扫视,恰好能瞧见他黑森的双眸。此刻火苗涌动,倒映在他的瞳底,有些炙撩。
“我刚刚,有没有咬疼你呀?”
积着人家膝盖,总归有些心怵。他的确在为自己缝伤,可那会儿,凝萱心血上来,咬他也实在无奈。
“没有。”
易寒轻轻摇头,看向凝萱,凌乱修长的黑发铺在脖颈下,一张小脸被捧在其中,清秀可人,像个及笄未至的小姑娘,刹那间有些晃神……凝萱耳根浮上一丝娇红,却也感受到其目光的变化……开口道。
“你在想谁?”
易寒回神,收起神色。
“没有。”
“你,在想灵儿吗?”
话一出,眼看其唇角微沉,火花四跃的眼睑变得哀伤,凝萱知道,是被她猜对。可她也知道,易寒不喜别人提起这人,于是有些尴尬这抿唇道歉。
“我……真是对不起。”
扔上几节木柴,易寒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故作释然说。
“没事,总之——她已不在人世。”
凝萱怔愣住,与她所想一致,否则那般思念,也不会将他摧残成这般。以他的性格,早该寻去吧。
“她若知道,被人这般放在心中,也会欣慰的。”
想慰抚几句,却不知如何出口,凝萱只得道。她一直觉得,即便慕空仙去,未曾被人遗忘,至少是他个念想,也比生活于世,伶仃苦熬要来得痛快些。
莫名言喻的滋味,又是几分苦涩,他居然透过自己想到了别人。见其面色如常,凝萱又问。
“易寒,你……从来叫过我的名字。我想,或许,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真不知是哪种情绪作祟,让她有些执拗得说出这话。想来,他的确从未唤过自己,说罢,又觉得十分无理取闹,攥紧手心,只愿他没听到。
“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知道她用意似的,易寒伸手拨了拨她摊成一团的黑发,凝萱缩了缩身体,这才发觉,再近一点,发尖就要灼上火星。她正欲说什么,易寒又道,陷入某种遥远回忆。
“她在——还不到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就已没了。”
“她是家主的人吗?”
家主含冤而死,能令易寒忠诚至此,怀思至此的,凝萱只能这样想。
“父女。”
他们是一对父女,只是焚身毁尸的,不只是他们父女而已。
不禁生出异样纷绪,是何种情感,才能收伏易寒这样的人,她曾亲耳亲眼所见星寥门,从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组织脱离,又需要多大的勇气。
少见易寒这般吐露忧伤,凝萱也不再继续这话题,说没有一丝嫉妒是假的,不只是为灵儿,更是为那家主,能得此忠诚……若是自己,即便死在眼前,也是无人问津。
“那你,能不能叫我,叫我,凝萱。”
早已决定的心思总在有意无意动摇,忽得也爬上几分悲戚,若她因此而死,有人能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