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语结交的朋友不少,可随着毕业、工作,联系都渐渐淡了。人生际遇,实在难控,也难料,当初,钟语万想不到,关系仍保留迄今的,独陈应旸一个。
想起他,就会想起很多个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瞬间。
钟语更恨了。
他的心是什么做的,真的硬得下来,跟她绝交?
钟语越想,心越闷得慌。她撇过头去,紧紧地抿住唇,看阴蒙蒙的天空——看起来,似乎又将是个多雨的秋。
电线杆如一道道分割线,分割着世界。
她用力地盯着,以此转移着注意力,可转不开,恼火得直在心底骂陈应旸,眼眶甚至酸得发疼了。
王八蛋。
白眼狼。
邻座女生约莫是返校上学的大学生,没经历过什么事的样子,被钟语吓得呆住了,安慰不是,忽略也不是。
她默默地抽了几张纸巾给钟语,“姐妹,你擦一下吧。”
钟语强行压住了喉头的哽咽,她道了谢,抹了把脸。
那天,钟语一路没再搭理陈应旸。
回到家,她脱光衣服,扑上床,用薄被裹住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
晚上饿醒,爬起来找吃的,可几日离家,冰箱空空如也。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钟语厨艺堪堪称得上能把菜炒熟。她打个荷包蛋,盖在泡面上,几口吃完,算是敷衍过了肚子。
钟语一个人在家,喜欢穿吊带、热裤,因为夜间降温,在外头套件T恤,底下一双长腿。
她把头发挽了起来,扎成个丸子,蹲着收拾东西。
那只盒子压在衣服中。
镯子是陈应旸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大老远地,从桐城赶来海城,陪她过的生日。当时室友还调侃说,那些追她的男生,连男闺蜜一半的真心都没有,怎么可能追得到人嘛。
段敏莉叫她带给陈应旸的茶叶还在一边。
她把这两样东西一齐塞进柜子里,一甩手,重重地甩上柜门。
喝鬼去吧你陈应旸。
接下来是一连七天班。
钟语高考填报志愿失误,图学校名气大,选了服从调剂,结果却入了个天坑专业——工商管理。大一想方设法转专业,学院卡得死,没转成。
得亏她自个儿争气,大学履历挺好看,又找了学姐内推,进入海城电视台。当然,是幕后工作。
海城电视台在国内也算排得上名号,早些年推出好几部现象级电视剧。后来国内网剧、短视频发展崛起,对传统媒体冲击颇打,海台又开始转型,主打综艺节目、人文纪录片,一手抓娱乐,一手抓情怀。
如今这行卷生卷死,进节目组累,熬夜、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常态。好不容易一档节目结束,捞了几天国庆假,一晃而过,又得继续上班。
钟语现在跟的这个项目,是一款音综,网台同步播出,不过请来的都是小糊咖,导师倒是在业内很名气。
尚且是前期筹备阶段,未正式开始录制,她已经忙得团团转,压根没想起陈应旸那厮。
钟语手机是24小时待机,开提示音,因为有可能随时被各种人叫走,以及得回复各种群里的艾特。
她起先是把陈应旸设的免打扰,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拉黑了。
彩排那天,钟语站在台下,捂着嘴,遮掩着,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台上的人又是唱又是跳的,她不由感叹,不愧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精力真充沛。
小杨凑近,小声说:“钟姐,今天这么晚了……”
她是海城大学来的实习生,才大三。平时在电视台和学校往返。
像他们这种,都不叫廉价劳动力了,海台不发工资,顶多给些补贴、开具实习证明。几乎是倒贴式上班。
钟语看了眼时间,说:“马上结束了,待会儿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太晚坐车也不安全。”
小杨说:“我跟我一个同学一起走的,她在艺统组。”
彩排结束,一行人上台把设备搬下来。
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歌手,叫周禹京,装扮时髦酷飒,一米八几的个子,腿又细又长,才出道不久,便迅速积攒一批女粉丝。但反差是,他和人说话很腼腆、有礼貌。
她们私底下讨论起他,一致表示还蛮喜欢他的。毕竟这个圈子,有太多恃才傲物的人了。
钟语过去给他摘麦,男孩子穿得单薄,刚唱跳完,他身上冒着热气,露出来的皮肤一片红。
她避免指尖触碰到他,把麦摘下来。
周禹京额上有汗,微微喘着气说:“谢谢老师。”
钟语朝他笑笑,收东西走了。
小杨一直盯着他看,钟语知道她追星,墙头数不胜数,并不加以干涉。
她也是过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