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端上两份米线,一份鸡爪,说:“我们也快打烊了,送你们两个卤蛋吧。”
“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笑起来眼角皱纹明显,愈发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你们慢慢吃哈。”
“好嘞。”
钟语拆开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寒冷、舟车劳顿的冬夜,吃这样一份热气腾腾的米线,实为对胃的犒劳。
她边吹边吃,干了大半碗,抬头却发现陈应旸心不在焉地挑了几根,吃得没滋没味的样子,她忍住笑,说:“你大姑娘在绣花呢?”
他没注意她说的内容,倒是醒过神了,只是脑子里仍回响着她刚才的话。
她是怎么从口味的话题,跳到喜欢的人,最后又落到“我们俩要不要试试”上。
她说:“你看,我们算是对彼此知根知底,而且又都是空窗期。当然,如果我误会了你的想法,你可以拒绝,就当我大姨妈快来了,激素分泌过多。”
如此直白、浅显的话,却被大脑一字字拆解来,重新拼合,组成一段佶屈聱牙的句子。
“欸,”钟语拿筷尖指着碟子,“鸡爪你吃么?”
陈应旸摇头,说:“你要我的回答,就是对你刚刚的问题吗?”
“是,也不是,”他不吃,她就夹走最后一个,咬在嘴里,声音含糊,“比起嘴巴,我更相信心。”
“你认真的?”
“难不成我是逗你玩吗?”
陈应旸的语气低了几分,轻得几乎有些缥缈:“你当感情是货品交易吗,试用期不满意可以退换?假如你试过了,觉得我和何方洲一样,跟你不合适,你想过我吗?”
小店里仅他们两个人。
老板和老板娘在柜台、厨房忙活,听不清他们的交谈。
这样既开放,又无人打扰的空间,的确很适合进行一场“谈判”。
——可不是么,陈应旸的态度,就像想从她手中赎回什么东西。姿态放低,条件谈妥,只待她松口。
钟语慢慢吐出骨头,用纸巾包着,扔进垃圾桶,说:“所以,选择权交给你了。不然,你打算暗恋一辈子吗?”
她又埋怨:“机会都给你递到面前了,要知道珍惜。”
他感觉自己也快被她剔净皮肉了。
当初,她答应何方洲的追求,便是抱着“他人不错,试试看”的想法。
现在提出和他试试的理由呢?
“钟语……”
你喜欢我吗?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她这样直性子的人,如果喜欢,就不会这么坦然得几近凉薄了。
钟语自然不急着要答复。她吃饱喝足,抽纸擦擦嘴巴,出店门时,发现路人撑着伞。
她伸出手,雨丝斜斜飘落在手掌心里。
陈应旸是个颇具仪式感的人,大学毕业时,他订了束花捧送她,她说浪费钱,不如请她吃顿饭,后来看毕业照,花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衬得她在画面中格外娇妍夺目。
如今回想,他大抵也是别有用意的,那么大一捧,抱在怀里,别人再送她便拿不下了。
而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别说浪漫了,淋着雨回去,不狼狈就不错了。
钟语转身,想叫陈应旸,结果他恰好走近,身高差的缘故,她的脑门和他的下巴险些撞上。
幸亏他眼疾手快,挡住她的额头。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和距离。
有车从背后驶过,光照亮他的脸,转瞬即逝。
陈应旸的手移至她的肩头,底下施着力,却又有意克制着。君子慎独,克己复礼,然而按耐久了,总有倾覆的风险。
他嗓音喑沉地道:“有期限吗?古代犯人处斩也要给个准确日子。”
钟语思忖着:“年后吧。”
“倘若不成呢?”
“回到以前呗。”为了增强话的可信度,她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我们还是朋友。”
她说的“试试”就真的只是“试用”的试。
不合适,就退回去,彼此都无实际损失;合适,便收为己用。
表面上,决定权归陈应旸,实则,他根本退无可退。
他做不到她那么洒脱、无所谓,更加做不到在这段关系结束后,若无其事地跟她继续做普通朋友。
所以,这场谈判局中,落于下风的,始终是他。
难怪世人总说,先动情的人先认输。
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钟语观察他的表情,就得知他的回答了,她主动去牵他的手,手指找准指缝,穿过去,扣住,泰然自若地说:“那今天就算第一天咯?”
女孩子的手终究和男性的是不一样的,皮肤细腻,掌心柔软温暖,掌骨又比他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