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临窗的位置今天坐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长发半披散着,一束头发以丝带粗粗地束于后背。他面前摆了一壶温好的酒,几碟下酒的小菜。他的眼睛,此刻却一直在盯着街上。
他看着那个自称叫“凝瑶”的小仙,抱着仙衣进了典当铺,看她在卖馒头的摊子跟前数着银子,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啃着馒头。看她换了一身凡人的衣衫,在大街上四顾茫然。
清澈的酒液灌注进薄薄的白瓷杯,钧微把这杯酒端在了唇边,望着那个身影出神。
凝瑶时不时地觉得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回头望去却遍寻不着,想着是自己失去法力以后多疑了。现在还是恢复法力要紧。这天上的神仙,但凡有职有位,在凡间都有道场。可这清水镇并非什么大的市镇,镇上能见到的最大的神仙,想来是土地、城隍之类的地仙,凝瑶若要寻仙道中人相助,只怕要去更大的州府才行。
说走就走,她向人打听了这最近的府县在哪儿,又买了十几个馒头当做干粮,就沿着进镇的路,向镇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还没等她走出镇子,她忽然闻到了一阵香火的气味。
“这气味是……?”她疑惑地转身,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祷祝声,“祈求月老恩赐小女子一段金玉良缘,愿夫妻白头,恩爱一生……”
“!”凝瑶这才想起,她,堂堂的司情仙子,在凡间也是有道场的!
踏进了那挂着“月老祠”三字牌匾的小庙,看着那庙里供奉的老人塑像,凝瑶扶额道:“原来这凡间,竟是不知道司情已经换人了啊……”
司情之职,自天地初开,阴阳分辨,已有其位。一本姻缘簿,一把七情梭,加上一支判姻缘的朱笔,就是司掌三界情爱的司情仙官。千万年来,先后换了七七四十九位神仙。她依稀记得她有几位前任,特别喜欢跑到凡间来搞事情。
比如她上上一任那位,在月夜跑去对着一个凡人翻姻缘簿,还告诉那个凡人,他以后要娶一个丑女为妻,气得那个凡人拔剑戳了还是小女孩的丑女一下——十几年后,那个凡人娶了一个大美人,新婚之夜却发现妻子的额头上有一小块伤疤,一问之下,说是十几年前在月下被恶人所刺。那位老兄才相信姻缘天定,同时感慨:幸亏自己当年没下了重手。
“真是奇葩的趣味……”凝瑶啧啧叹着,这位前任干活也太不靠谱了些,就这无良男子也能成姻缘,难怪后来被罚了。她又想起上上上任那位,他的怪癖,是跑到冰下去待着,美其名曰乘凉。相比之下,她那位喜欢在雾气中来雾气中去,自称“氤氲仙子”的前辈,倒像是个正常的仙人了。
自从她上一任的司情仙官功德圆满,飞升直上三十三天,掉下七情梭让她捡起,到现在也有上千年了。也是她自己不在意凡尘之事,才让她这位前任在凡间又被供奉了千年。
“也罢,不换也好,若天下都知道了司情的形貌,恐怕我就跑不掉了。” 凝瑶想着榣山之外的七七四十九道阵法,忽然觉得自己很应该上三十三天去,问问她那位前辈,当年是怎样躲避各路神仙妖魔的追杀的。
就在这时,丝丝缕缕的白光,自那月下老人的塑像上升起,然后径直冲向了凝瑶。
霎时间,无数的声音在凝瑶的耳边回响。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愿他与他永结同心……”
“愿他心似我心……”
“愿她再看我一眼……”
“愿与他朝朝暮暮,生死不离……”
……
屏气凝神,凝瑶掐了个法诀,才将那无数的许愿声封在了一个小小的光团里。这月下老人的塑像不知道放在这里被供奉了多久,其上竟然有凡人祈愿所附着的愿力。虽然此刻她吸收到的愿力微乎其微,所得的法力还不够她驾起个云头——但天下的司情仙庙何止千千万万?若她走遍天下,得到的法力想必就能让她一日万里,直抵昆仑。
“好,决定了!本仙就游遍天下,收集法力!”凝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说着就要踏出这月老庙,向那州府进发,却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
她一回头,见一个女人正跪在那月老神像前,嘤嘤而泣。
凝瑶摇了摇头,口中道:“这些痴人啊。”
请了她这么一个呆懵的仙人执掌情司,恐怕是世间痴男怨女最大的悲剧。凝瑶着实不能明白,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的情孽纠缠,为何有那么多的悲歌笑语。
此刻听那女人哭着念叨什么“彦郎”,凝瑶叹了一口气,暗运法力于眼,就见一根鲜红的情丝,一头缠在那女人指尖,另一头扯了出去,飞得很远很远。这女人想念的人,只怕此刻不在这镇子上。好歹她刚刚受用了这镇子上的供奉,眼下让她直接丢下这女人不管,她做不到。
如今她的法力,召不出姻缘簿。她只得使了个法术将那女人定住,问了她的名姓。然后循着那条情丝,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