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霍迎奉命护送北狼质子穆廉进京。江春儿那天去虞州府见过穆廉,穆廉对她捉了屈方胜与晏象表示感谢,她也不再纠结之前的事,告诉他京都有个万武堂,许多年轻后辈都喜欢在那切磋交流,他也可以去玩玩。
随着穆廉进京,北狼跟梁国再签盟约,北境更为安定,是以,北军又减少一大批士兵,把拖了大半年的军饷一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朝廷养不了太多闲人。
寒冬飞雪,一向还有些热闹的清风庄逐渐冷起来,连清早的操练都没了,留守清风镇的一个两个更闲得没事干,跑到镇上或者平安县里去乱浪,和北狼人做起了买卖,在周边村镇游走。
江春儿倚在二楼栏杆,能看到霜白风雪笼罩着清风庄,结冰的旗子挂在高处,参差不齐的房屋院落、纵横交错的小道,前两天离开的人比较多,而今时不时有两三个人背着包袱结伴而出。她不禁想到这两年苦乐交杂的事,想到宋善,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回去才对,而不是躺在无疆岭上。
“不打算回京?”陈笃行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还有一袋瓜子,飘着桂花香。
“这时候哪来的桂花瓜子?”江春儿惊讶,抓来一把捧在手里。
陈笃行笑了笑:“孙将军。”
就没什么好吃的能逃过孙从荣的法眼。陈笃行这瓜子,显然就是帮他去跑腿买的时候,顺手也买了一袋。
江春儿嗑着瓜子,唇齿桂花香:“陈哥你也不回京?”
陈笃行还是那句话:“孙将军。”
江春儿悟了。
孙从荣年事已高,若突发点意外,还得需要陈笃行和另一个副将庄罗,更何况,孙从荣就是个甩手掌柜。
北军里谁都知道这老将军虽爵位不高,但立功无数,这回看霍迎独守清风镇,感叹丫头太年轻,一纸书信去给虞州刺史请命,跟来坐镇,还十分体恤说戍边的轮值一定要给他安排上,呵,信他个鬼,来到这后一直说抱恙在身,让陈笃行几个替他值守,扭头就能看见他蹲在大街上跟卖菜的缺牙老太杀价杀得唾沫星子满天飞。
陈笃行道:“明日,他要去一趟义双。”
虞州义双县,常无仇的老家。
江春儿双手撑在栏杆上:“本来迎姐让我跟她一块回京,以护送的名义。”
霍迎还以这回江春儿立功,提了江春儿做她的亲卫。霍迎这次要久居京都,江春儿成了她的亲卫的话,也可以常居京都。
“不过呢,我要等小徐一起回去。”江春儿没注意陈笃行一瞬间的黯然,继续道,“还记得上次在矿山大牢里那个卫确么?他还没醒,小徐得在这等着。”
陈笃行轻轻应声,醇香的桂花瓜子吃起来多了股苦味:“他还没回到镇上吧?”
江春儿摇摇头,徐青寄要是过两日还不回来,就一路寻着去福绵县找人去。她长长舒了口气,凛冽气息又灌入胸腔之中,再看远方时,视觉又开阔不少。
“话说,陈哥你怎么到北军来?京都多香啊。”江春儿拍了拍腰间荷包,那是她领的军饷,还不够她在京都上两趟酒楼,估计也不够陈笃行挥霍,京都俸薪,比北军强多了。
“阴差阳错吧。”陈笃行的目光从江春儿的脸上移到远方绵延的山丘密林,飞雪迷蒙。
江春儿大概知道陈笃行的背景,纵然武举出身,家中人都为官,不过京都遍地达官贵人,他也就显得微不足道。江春儿想到一个可能,压低声音:“难道你在京都有死对头?”
要不是得罪人,她真想不出陈笃行干嘛来这,又没战事,一年到头有几个军功?她一开始都有点想念叨冯之勉,最后又觉得这里还挺好的。显然,碰上燕国挑拨,陈笃行搞了个头功回来,就是不知上边会怎么安排。
“没有的事。”陈笃行声音极轻,“这叫,另辟蹊径。”
他这段时日在想一个问题,倘若一开始就知道江春儿有心上人,会不会放弃京都的前程,来到北军?但是,那种平静无波的日子,算什么前程?还让人觉得压抑。
江春儿离开后,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风景,直到庄罗派人来唤他过去一趟。
书房内,庄罗在温酒,他是个三十多的壮硕大汉,穿着黑色袄子,头发乱糟糟扎着,此时他手中着一把炒豆子,抛起来用嘴接住,咬得嘎嘣脆,见到陈笃行,指着桌上几大本名册:“我对得差不多,你再看看,没什么问题就送到军所。”
清风庄去留几人,都得记录清楚。
“对了,春儿怎么算?”庄罗问。
江春儿现在是霍迎亲卫,理应跟着霍迎才对。
“她暂时……”陈笃行眉头一皱,“名册上可以划掉,过段时日……她就回去了。”
庄罗压低声音:“我早想问你,这丫头最近天天跑出去,做什么这是?”
“……”陈笃行翻纸张的手一顿,“姑娘家还能有什么事。”
庄罗瞪大双眼,很明显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