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刚过二月十五,讷亲就收到一封来自内务府的邀请信函。
于二月二十,准许他携福晋及其家人往圆明园杏花春馆一同踏春赏花。
他若有所思的轻轻将信笺重新折回原状。
往年的圆明园踏春从来都是皇家宗室子弟参加,从未准许过前朝大臣携家眷同往的先例,今非昔比,由此可见。
而两位受邀入园的家眷则不同于讷亲的谨慎和迟疑,不约而同的欢呼雀跃起来。
若兰自嫁入钮祜禄家至今,尽管讷亲的职位一升再升,她却是从未出席过宫里的任何场面,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在一方院子里打理琐碎的家事。距离二十日已不过五日,她翻遍了所有的衣橱也没找出一件新色的春装来,首饰倒是有几面,都是安勤送的,还能撑得起场面来。
从来节省的她,此时却毫不犹豫的从一只陈旧的小红箱子里翻出了一锭大银元,没想到现在需要用到她陪嫁时的存银了!
但,此时不用,又待何时呢?
这也许是她此生能参加的最华丽的场面了,那是会有多少皇亲贵胄呀,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帝?!自己可不能掉了钮祜禄家族的颜面。
她赶紧的叫了辆马车,往城西最好的绸缎庄去了,真是一刻也是耽搁不得。
安勤听到这个消息时,惊讶到再次怀疑人生,反复确认了三次:“确定是圆明园?!确定我可以进去?!”
讷亲并无一丝喜色,只平静的点头回应,眼看着她那已经飞出正常范围的眉眼:这帖子的蹊跷,你未必就看不出来?
圆明园,这可是万园之园!
这也是亿万中国人心中的痛,象征着永不能磨灭的耻辱与遗憾。
生在大清朝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安勤这种激动得喘不过气来的心情。人人都只道皇家之奢华,只羡皇家之高贵,殊不知那盛极而衰、灰飞烟灭的下场。
安勤盘算着此次若是能进园,一定要百般仔细的看、万分留心的记,万一以后有机会,她必定要把这曾经在万园之园中的亲眼所见全部写下来,供后代人作历史考证与研究所用。
直到二月十九,安勤才从衣橱里挑了一身粉色镶边的鹅黄色长袍,外边罩着一件墨绿色的云头大背心,皇后两年前赐的流苏发簪是她最喜欢的,带着也正合适。小月儿的襁褓也换成了月白色小棉被,头上顶着个同色帽子。
在宫里宫外混了这么些年,安勤是懂得,越是大的场合,越是朴素低调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从前她不过是个最低级别的宫女,如今能“混进”大臣家眷的“队伍里”,还混进皇家园林,也不知会引来多少非议,讷亲还特别强调说要她带上月儿一起去走走。
正所谓“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春日阳光恰好处,恰是踏春赏花时。”
自雍正帝居住在圆明园时起,就有了二月踏青的习惯,若问杏花何处好,又必然是位于九洲清晏后湖西北角的杏花春馆,每年皇帝都会恭迎太后从畅春园移步至此踏青赏花,皇后则会带领后宫嫔妃及其皇子们从紫禁城而出,另外还有一些族内的叔伯兄弟们齐聚于此,往往动辄也是浩浩荡荡百余人。
起了个大早,安勤抱着娃跟随讷亲和吉兰从圆明园西南的藻园门入了园,幸好小月儿就是爱溜达,只要抱着她走来走去断是不会哭闹的。
一行人沿着墙内大道往东行了不过十来分钟,只见北侧满地绿芽的草坡上横卧着一块巨石,上面篆刻着“长春仙馆”四个大字。讷亲微微侧过头轻声介绍道:“沿着此道往里走有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即使皇帝是皇四子时的赐所。”
长春仙馆是皇帝少年读书的场所,安勤是早有耳闻的,她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庭径清幽,在各种树木的缝隙中只透出几方青灰色的飞檐翘角来。
继续沿着东侧小径往北行,跨过树木掩映的沟谷上的南大桥,在桥的东面有一个异常雄伟的宫殿群,灰色的屋顶层层叠叠的延伸而去。
当一阵春风拂过安勤的脸颊,她莫名其妙像是被冻住了似得,忽然感觉一阵异常的冷,皮肤上迅速的冒出了一层疙瘩来。明明是暖阳当空,安勤却被从那灰色宫殿方向而来的微风,吹得站不住脚。
她逃命般,加快脚步着沿着流水往前一路小跑,不觉已超过了讷亲,只听得他正在身后介绍:“此处就是先皇帝建成的九洲清晏,是他最喜欢的住所。”
对!
也是他死的地方!
安勤脑中突兀的蹦出了这句话。
她倒是奇怪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历史其实学得还不错!就连这种细节都知道呢?
大家在讷亲的带领下刚转了个弯,又一座架在水上的小桥出现了。与众不同的是这桥竟是亭子的造型,在斗拱和梁架上绘满了鲜艳的花卉图案,四根绿色的亭柱直接立于水中。“这座称为‘棕亭桥’,只因这亭子的顶上都是用棕麻铺成,”讷亲的脚步在亭中稍作停顿,并用手指引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