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有人给捉来祭蛇,我想要见识见识真面目。”
“你是听不懂汉语,还是听不懂人话?”刁小妹问。
内容和语气皆讥嘲无比。先鄙视惠歌的人种,再鄙视她的物种。
惠歌面不改色:“取舍既异,何必相干?”
说完,转身欲走,忽然听见有人高声说:“妇人且慢。”
祠屋里走出一个道士。浓眉深目,高鼻长脸,有几分胡人的轮廓。眉目慈善,神情和气,又有几分彬彬的气质。唇上和唇下蓄着髭须,黄而短,简洁齐整,似乎仔细梳理过。一色的葛巾黄衫,革带上除了红绦瓠壶,还佩一把环首刀。黑漆刀鞘,头尾铜扣,中间附有铜带扣,以之系于革带。握柄黄丝缑,刀首如意纹环形,环中用红丝绦结一个圈──套在腕上可以避免用刀的时候脱手。
颜色光鲜,作工精巧,是把好刀。
这人既能佩上好刀,大概是这里的领头人物。
钩镰道士迎上前去:“祭酒,这里有个闹事的恶妇。”
“我都听见了。”祭酒一摆手,向惠歌说:“妇人想见识蛇仙是吗?”
惠歌见这人好声好气,也和顺地回答:“对。”
“水仙道高德重,慈恩宽怀,于此处立这祠屋,就是为了避免无辜百姓无知丧命。然而天底下终究有这样的俗人,譬如夜郎,不信神仙不信鬼,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等奉承水仙之教,看守于此,也不能见妇人白白送命。姑且相送一程,如果妇人因此心生愧悔,迷途知返,也是我等积了善德。”
他又对马嫂等村民说:“此处先劳烦诸位看守,我等去去便回。”
马嫂等人应声不迭。
于是祭酒走在前头,惠歌跟在身后,后面除了钩镰、柯斧道士,另外跟上两个人。一人带着竹木长弓和兽皮箭筩,另一人手持木络长盾和铁刀。
武备甚是周全,像一行简略的部伍。
一行人沿着曲道蜿蜒而下,接往一条碎石嶙峋的小路。原先应是一条河,在岁月的迁徙中干涸了。左右山壁爬着藤萝,密密茸茸,像厚厚的花罽。
上方枝耸叶茂,下方树影参差。
石路上片片幽荫,摇曳着朦胧的光晕。悠悠缓缓的样子,像无尽的迷途。
惠歌一面观察四周,一面暗想,这些人言词谆谆切切,看样子真有一条大蛇,却不知道这大蛇和水仙是什么关系。如果水仙是中人,或许大蛇是其豢养的中物。她自己只养出一只不成材的肉丸,但是从前老花的中物颇有灵智,这大蛇若是中物,还以人心喂养,也不知道会如何可怕。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惴惴。
走过小路,是一片矮林。再走上一段林道,看见一面山壁。
山壁斜指,前端拄着数棵高耸的杉木,像危楼倾柱。壁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孔洞,数块石面有怪异的褶皱,又像盘结扭曲的硕大无朋的树根。底部丛生细长的石棱,青葱的野蕨,还有嫩紫色的鹿葱花。
后面一个深杳的穴隙,晦黑难测,彷佛一口寒井。
祭酒走到穴洞前,背着惠歌,站在那里。
右手穿过腰际环首刀的红丝绦,转了转,缠着手腕,捉住刀柄,抽出刀来。同时回过身,雪亮的锋刃指着惠歌。
“这条死路,是你自找的。”祭酒平静地说。
惠歌的脸微微一侧,瞥见身后的道士也抽出钩镰和柯斧。
“果然没有什么蛇精,是吗?”她问。
“有没有,不重要。信不信,才重要。”
“所以那些被蛇精吃掉心肝的人,也是你们杀的?”她又问。
“那是水仙的神力。”
“水仙挖人心肝要作什么?”
祭酒笑了笑:“黄泉路上,你再去问三山来的鬼吧。”
说完,箭步上前,横刀斩向惠歌胸口。
这一刀势在必得,使足了劲,又快又狠,却砍了个空。
同伙朝他喊:“后面!”
祭酒一惊,立时回身,又是一刀。
还是砍了个空。
惠歌仍旧站在他身后──原来的位置,只是换了方向。她与祭酒背对背,距离不过数寸,面向其余道士。
钩镰眼疾手快,抢先杀上来。镰刃由下往上,朝惠歌狠狠一掠。
凄厉的惨嚎应声而起。发出声音的却是祭酒。
钩镰这一手没伤到惠歌,反而划到惠歌身后尤在左右探望的祭酒。他的后背扯出一条长而深的伤口,黄衫一下子变成血衣。钩尖挑出的一块皮肉,随着动作的收束给甩到地上。
祭酒痛极,以为是中了惠歌的毒手,咬牙扭腰,回过身来,咻咻三四下朝空乱砍。刀锋全落在钩镰身上,鲜血四溅,倒地不起。
后面跟上的柯斧惊问:“你怎么砍起自己人来了?”
祭酒一愣,看看地上的钩镰,再看看柯斧,猛然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