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这个官职是个美缺,品秩高,但是没有固定职掌,承平之时可以说是清简无事,所以和长史、司马一样,经常兼任州内太守一职。奚特真就是这个职位。
奚特真笑说:“阔别良久,夫人倒是青春永驻,丝毫未变。”
贺梅也笑:“奚将军也还是一样仪容俊朗,很有精神。”
“从前承蒙夫人厚爱,留宿贵府。现在旧地重游,往昔欢会历历在目。门口这两株楸树,也是从前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难为将军还记得。”
奚特真举手拍了拍,后面的随从捧着一个铜壶奉至贺梅眼前。
木塞口,短颈广腹,壶身朴实无华,只刻了几圈环。颈腹交界处有五六个小环,缚着红丝绳,除了牢固壶盖,也供手握提携。
奚特真又说:“远来无所有,谨以薄酒聊表微意。兖州治所瑕丘,瑕丘城里有间佛寺叫开福寺,寺里有一口井,冷冽甘甜,又叫甘露井。这个黍米酒,就是我的厨人用该处井水所酿造的。滋味甚佳,也给夫人品尝看看。二月作的春酒,可以放到秋末。”
“将军客气了。”贺梅让婢女收下,又说:“我们到里面坐着说话吧。”
奚特真看一眼惠银。
惠银了然,上前拉过贺梅:“阿娘,将军有事情要请教阿姐,你先陪我去看看孩子吧。方才小儿在车上一直不大舒服,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又向惠歌说:“阿姐,你先和将军叙叙旧吧。”
贺梅见二人情态,也知道事态严重,所以这样急切,还顾忌着不想让她听见。她自己也不大想听,徒增忧烦,最好等到事情圆满解决了,再听女儿报喜。
她便交代婢女去取吃食招呼奚特真,让仆人去取果饼招呼骑士,才和惠银一同走开了。奚特真也回身下达指示,十来匹马卸下鞍鞯,系于马枊,喝水吃豆谷。
骑士们各自立于前堂左右,倚着墙柱或树木休憩。
只有那匹骝马,还披着障泥,自个儿在楸树前左顾右盼,摇着尾巴。
惠歌忍不住问:“那只马就这样放着吗?”
“噢!忘了给你们介绍。”
奚特真搓尖嘴,吹出高亢的“呜呼”两声哨音。
骝马立即慢步跑来。
“这是飞燕。”奚特真说。
骝马的头缓缓垂至胸下,再抬起来。像是颔首,但是颈子长,弧度大,又像长揖。
惠歌讶然:“牠听得懂人话啊?”
“对,飞燕善解人意,而且能够记住主人的气味。”
奚特真顺了顺骝马的短鬃,又说:“还喜欢溜跶,不喜欢拘束,所以我尽量不拴着牠。对于穿戴的东西很挑剔,一旦看上了就认作是自己的,旁人随便动用的话会生气,尤其是这一张锦障泥,睡觉都舍不得脱。饮水刍秣也有讲究,午时才伺候过的,现在还不饿,对吧?”
奚特真说完,看了看飞燕。飞燕再次颔首,彷佛应和。
“听闻达奚氏在代国时期世典马牧,看来将军对马也是家学渊源。”
“听闻贺赖氏原意是驳马,一种身有黑纹如虎的骏马。这么说来,我是善牧,你是善马,倒是佳配。”
惠歌看着奚特真的笑容,有些恍惚。
奚特真从前在睢陵的时候,就与刘峻和一些豪族势家的浪荡子交好,喜欢与女子调笑。他的话就和他的笑一样,不能较真。
然而这种熟悉的佻达的态度,这时却令惠歌感觉亲切而温暖。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情分,而是经过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再次遇见。这个时候别易会难,分开容易,再见很难,尤其近几年四方颠沛,征戍不休,多的是妻离子散,生死永隔,她却能再见多年前的故人,如此的缘分也不算浅了。
初见还不觉得如何,说了几句话,一种淡淡的喜悦就从心底涌了出来。
汉人有个词叫“经过”,意思是访问往来,也能表示有此举动之人,就是朋友,例如“视听经过,访问耆旧”。类似的用法还有“周旋”、“往还”等等。惠歌特别喜欢“经过”这个词,彷佛还有时间的情分在里面,从前一起经过某些人事,有着共同的回忆的朋友。依此而言,奚特真大概也算是她的“经过”吧。
惠歌带着微笑回答:“达奚氏不是因为弄丢一匹宝马,逃去西边,晚来归国,所以才被叫作‘旧臣’吗?看来养马有一套,但是不怎么牢靠。”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失礼。”
“好说。进去说正事吧。”
惠歌走进前堂,一下子意识到座位的问题,怔在原地。
以奚特真的身分,似乎要给他独坐,但是她她从前对他就没有礼数可言,现在对于给他独坐莫名感到别扭。如果两人平起平坐,用一连榻,似乎又过于轻佻。根据汉人的礼节,女子婚后不能见男客,叔嫂之间也要避忌。鲜卑人不讲究这些,见面说话不算什么,但是与男人连榻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