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恣自即位以来再没能听到左符的消息。
他尝试从自己年幼的侄子口中探听消息,奈何谢婉生前护得严实,他也只能暂罢。如今德纯太后薨逝,再无人能拦他,沈长恣自然是不会放过。
及至暗色褪尽,街头吵闹,沈亦川才如同醉泥一般踉踉跄跄独自回府。沈世子同傅家小公子折腾一宿,神智尚未清明,头脑依旧胀痛。他艰难地掀起眼皮,手有气无力地抬起,继而放下。“刘慎?待本王清洗一番,再随公公入宫举哀行礼。”
刘慎眼尾细纹麻麻,怎么也盖不住眼底的犀利,身穿白色大氅,雪白狐狸毛发随风舞动。他从躺椅离开,二人一湖之隔。
“问沈世子安。”刘慎行礼,不过身躯未曾低下半分。“沈世子还请加紧些,奴婢可是在晋王府候了您一宿。”
沈亦川撇湖对岸的人一眼,又转移视线看向他身后的士兵,瞬间混沌被驱散。他声音冷淡,问:“公公,这是何意?”
“奴婢此次前来,为的是另一半兵符。若世子坦诚,自是不会多加刁难。可若是世子冥顽不灵,”刘慎温和相笑,尽管说出的言语与之不搭边,“奴婢只能剑走偏锋,请世子入宫问责。”
沈亦川面无表情,将身上披着的冰蓝色斗篷摘下,顺带拍了拍落在上面的碎雪,端端地交到站在身边的莫宗。“收好。”两人视线交汇不过瞬息,他便抬步前往内屋,莫宗立刻会意,向东边角落的厢房走去。
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公公的声音,“奴婢奉劝一句,世子莫要妄想逃离。府邸内外已被包围,便是插翅也难逃。小心,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沈亦川脚步停顿,头也不回地问:“公公,那夜奉命抓本王父亲时,你可是也嘱咐了这句?”
沈亦川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一个回复。
刘慎怔愣片刻,扭头看向脚边的云潜湖。他盯着湖中好似被冻僵的鲤鱼,陷入不可诉说的回忆长河。眼前的场景与过往严丝缝合,刘慎向来精明的眼神,混入了白茫。
晋王,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啊。
他恍惚中把生平的往事都搜查了一遍。地老天荒地,刘慎想放沈亦川远走高飞、远离纷争。不过一霎,他否认内心荒谬的念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活像阴沟里不见天光的臭虫吗?这不是刘慎想要的,更不是先皇想见到的。
刘慎回神,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有。”沈亦川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闻言无任何表态迈步离开,似乎自己问的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他,也不在意一样。
沈亦川衣冠已正,出来时对上总管询问的目光,他坦荡说:“兵符不在本王手中。”
“在不在,不是你说得算。”刘慎候在府门旁,早知晓世子不会简单地交出兵符,侧身道:“世子,随奴婢进宫一趟吧。”
……
护送沈亦川入宫的阵势浩浩荡荡,引得街道巷口的百姓争先恐后来围观。从古至今,人都拥有一个难以磨灭的内在——凑热闹。
从晋王府到皇宫会途径东街一段路,但是百姓前所未有的多,定睛一瞧还能在其中发现本该在西街的商贩。
“欸欸欸,你们谁能告知一下马车内是谁啊?”匆匆赶来不明所以的商贩逮住身边一人就开始自来熟,问题一个接一个外蹦,“这是哪位达官贵人?还是说,前几日谢少卿破了假/币一案,这里面不会是犯人吧?”
被询问的人也是刚到,懵懵懂懂搜寻自己一路上听到的消息,重重地点一下头,说:“是犯人。”
商贩越推测越觉得合理,怒火中烧,扭头又瞧见一群人也在骂骂咧咧。恰好手中带了一篮子蔬果,他二话不说将手中物品一骨碌全部扔上去,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腌臜玩意儿!”
就当他以为自己会有众多共鸣时,周围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地觑他。商贩被看得内心发毛直怵,嘘声问:“这难道不是假/币的犯人?”
有人回他:“里面的人是沈世子。据说是惹圣人不悦,故而押入宫内问罪。”商贩消声,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悄悄离开。
当一个包心菜砸入马车内,沈亦川就发觉外面的闹剧。他只手拾起完好的蔬菜,短促地嘲笑一声,旋即将其扔出车外。
当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