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了高处的桥,一切重归平静,响起轻咳声,接替了它,打破空地寂静。
一朵朵雪花飘落着,稚嫩的声音道:“我输了。”
“不要过来!”安娜斯塔西娅脱口而出:“不要过来!”
男人笑了:“你以为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来人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看着安娜斯塔西娅:“他对你说就算我不来他也会放你走,他说他的目标不是你。但这是他的工作,没完成任务,就要用新的猎物替代,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靴子踩过雪地的声音格外清晰,费奥多尔的声音也同样。
安娜斯塔西娅没听过他这样低沉地讲话,听上去与往常不同,一点儿都不温柔。
这是属于寒冬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喊道:“没关系!带走我也没关系!费佳,我和她逃不掉了,所以没关系!不管去哪里,我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骤然爆发出连串笑声,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取掉了眼镜,也好像是解开了他的束缚:“一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另一个完全相反,这正是只有这份工作才能带给我的——最真实的荒诞啊!”
面对他的笑声,费奥多尔依旧平静,或许也有几分困惑:“但是,我不清楚我输掉的理由,按道理不会走到这一步,除非——”
片刻沉默,男人忽然松了手。
在弄清楚他为什么甚至轻轻推了她一把时,安娜斯塔西娅已迈开脚步。
两人只有咫尺之距,她当然立刻就朝费奥多尔跑去。不管怎样,要先和他在一起,将他紧紧地抱住。
飘落的外套,瞪大的双眸,安娜斯塔西娅拉过他躲闪的手。
这一刻,世界猛然动摇。
小小的身体倒了下去,刹那间,白色染上了红妆。
又一列火车开过,男人的狂笑声被淹没,他走近了费奥多尔,全然不担心他会跑走一样,弯下腰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别妄想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你该再清楚不过。”男人侧头望着他:“不过啊,你本来是有机会逃走的,只要你抛下这个女孩,就和你从前为了活下去,对其他人做的一样。”
——做了一个梦。
美好的梦,和谁一起,奔跑在草地上,只有欢笑。
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人越跑越快,她想紧拉住对方的手,脚步却跟不上了。
她摔了一跤,想要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有人朝她靠近,弯下腰对她说话,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庞,只有一抹悲伤的笑容,只听到轻缓的声音。
“抱歉……我食言了,没能实现你的愿望。”
安娜斯塔西娅不断摇头,不知是眼泪还是鲜血遮蔽了她的视线,不知自己是冷还是疼。
抛下了她的人,离开她的人,她多想,多想……
“不要走……”女孩试图抓住那垂落的手:“不……要走……”
醒来后,安娜斯塔西娅看到床头脏兮兮的兔子,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红发的人眼下有一层黑眼圈,像累得在圈椅里睡着了。
安娜斯塔西娅想坐起身,身体各处都疼得不像话,似是骨头被拆开后又重被组装,但她还是坐了起来,
停滞的脑袋试图转动,疼痛将她占据。
圈椅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波琳娜看到女孩呆坐着,她离开椅子,靠近了安娜斯塔西娅的床边,想着要说些什么。
坐在床上的女孩忽然径直伸手,猛地抱住了她。
女孩哽咽的声音很小,力气却那样大。
她用双手圈住自己。
想不起来,波琳娜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被这般拥抱过。
手停在半空,波琳娜忘记了自己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你……已经知道了吗……”开口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句傻话。
安娜斯塔西娅略松了力,她的离开叫波琳娜一阵失落。
波琳娜眨了眨低垂着的眼眸,望着用婆娑泪眼看着自己的女孩,也做出悲伤,说:“你的母亲,索尼娅——”
她看到女孩的神情一瞬变得空白,张开的樱唇里没发出任何声音,像被抽去了魂魄。
“听芭拉修道长说,和之前来修道院的人有关——”
女孩再次朝她靠近,紧拉波琳娜的衣服。
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肩上,在断断续续的无声后,是嚎啕大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一阵又一阵小兽般的吼叫。
波琳娜维持着这一姿势,目光落在空中,抬起一只手。缓缓地落在了安娜斯塔西娅的脑袋上。
“没事的,”轻轻抚过女孩的头发,舔过犬齿,波琳娜用能发出的最柔和声音,说,“没事的,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