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喑哑的嗓音十分独特,她知晓,是冯寐有话要问她,而答案,她也早已备好。
慕容霏缓缓转过身,看着他愈来愈近,停下脚步,一双瞳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泽,只是孤僻的性子让他的目光看向他处。
“女娘,我、我想知道你为何知道我喜欢启翔街的酥饼……我……。”他有些懊恼地挠挠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目光仍在青石地上。
当然,这个难言之隐慕容霏完全知晓,曾经,二人算是最亲密的好友,她在乐坊里抚琴,而他,就在乐坊边乞讨。
因为一场所谓贵客的为难,二人偶然相识。贵客要轻薄于她,可身而为妓,这些她便只能委婉拒绝。可一切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往日里有礼的贵客饮了酒,脾气也渐长,扯住她的胳膊,竟要将她抱在怀里,她僵持着不从,脸色难堪时。
也不知他如何闯了进来,一身沾了尘泥的粗布灰袍,穿梭在穿金戴银的看客之间,径直拿了一杯清酒,泼在那人脸上。为她解了围,也给了那人清醒,可这样一个冒失之人,也招来一顿毒打。
后来她趁着夜半时分,拿了伤药躲开看守溜了出去,在乐坊边的破巷里寻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往日之事似乎还历历在目,二人再见,却是此番光景。也算是老天有眼。
“许是心有灵犀吧。来日方长,我们往后再聊。”慕容霏看着对面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明白他,如今,他七岁时失踪的娘亲是唯一知晓他喜好的人,他或许还有些什么期盼。
果真,面前的人肩颈又落下一寸。
思虑起什么,慕容霏转身正欲对身后的人继续发问。却只见青石墙底,已然一片空无,只剩一颗落枝在寒凉的风中瑟瑟发抖。
真是奇怪,这人究竟是谁,道观中人,却知晓她的前世。
“女娘,那我便先离开了。”冯寐言罢,她转头向他点头,也匆匆离开。
牢里果真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竟让她彻底忘了时辰。一路的疾行,让她气喘吁吁,慕容霏站在后门外,有几分犹豫,母亲怕是在屋里发怒,还希望莫要牵连了后厨和青柠一同受罚。
她轻推木门,发出婉转的开门声,可静谧的院中,却只有一盏灯火在厨房门外的石桌上摇曳,旁侧丫鬟们的房间灯火还有些微亮,传出调笑嬉戏的声音。
似乎无事发生。
她蹑手蹑脚地从后院穿行,却未看见身后有人默默看着她离开。躲过巡逻的侍卫,来往的丫鬟婆子们,偷偷溜进自己的院落,院内也是静谧一片。
竟是如此容易,他们府内的防备真的太过松懈。
“呲!”她轻轻打开门,又蹑手蹑脚合上。
“青柠,辛—”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一幕,便让她后退一步贴在门上。
青柠跪在地上,犹如得到了救赎,眸中有些欣喜。
而桌案前捧着茶杯的一双白皙骨感的手赫然是属于她的兄长慕容玉的。
“终于舍得回来了?”慕容玉从案前缓缓站起,“砰”地将茶杯定在案上,眉目带着愠怒。
“兄长,我—”。慕容霏有些心虚。
慕容玉并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你可知道如今的殷都城有多乱吗?走马胡商、西南逃兵、中州流民,就躲在暗处,你身为一个闺阁女子,可知会有多危险!”
“兄长,我的确是有要事。”慕容霏还是想劝兄长可以退让一步,如今,时间对她来说太过重要。
“你向来温厚有礼,从不逾矩半步。这几日究竟是为何?”慕容玉的神色阴鸷狠辣了些,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差点就要破口而出了,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已经提了亲,并且绑了城内的富户和京都的大家向父亲施压,如若不是那日她的冒失,又怎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慕容霏有些呆愣,兄长从未对她这般过,不禁泪水盈了满眶,声音沙哑。
“兄长,我这几日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只不过跑出了外院,与几个外人有过一面之缘,出去逛了一番,天色刚暗罢了。这些,不都对你们这些男子再寻常不过吗?怎么,如今到了我这便成了大罪。”
可她的话,却未换来对面之人的怜惜。反而是更激烈的争锋相对。
“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四书五经,女则女训便是如此教你的吗?”
慕容霏也不甘示弱,一双通红的眼似要呲裂,她抬头与兄长对视。“的确四书五经未曾教过,那如今兄长这副咄咄逼人,小题大做的模样,是从四书五经里学的吗?夫子,就是如此教导的吗?这四书五经便是专为女子而设吗?”
“还有,慕容家处境岌岌可危,如若哪一日,一群武功高强的杀手涌入,是凭你同父亲还有这全府的奴仆,还是凭那外院一群软弱可欺、猪狗不如的鼠辈,来护卫这慕容府,守住这慕容府的一世繁华!?”话毕,她同兄长所离不过三寸,眼神凌厉,毫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