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赵缭才五岁。
但就是这么小的年纪,她也能感觉到那几日,家里的氛围相当压抑,阿耶每日都眉头紧皱,阿娘常常叹气,府里人人都喘不过气来,似是天都要塌了。
当时的赵缭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爬到阿耶桌上、阿娘膝头,咧开小嘴扮鬼脸想逗他们笑。
后来赵缭知道为什么了,卫国公造反了。
鄂国公赵岘和卫国公崔敬州,是追随先帝打天下时最大的两个功臣。
他们的情谊,是在同生共死杀出来的。哪怕后来天下平了,他们都从草莽英雄,各自封侯拜相,这份情谊仍旧不减。
崔敬州是有名的儒将,又比赵岘年长了十几岁,常常给一身好功夫但大字不识几个的赵岘讲兵书,对赵岘而言亦师亦友。
可以说能有后来百战百胜、屡立奇功的大将军赵岘,崔敬州功不可没。
自崔氏自博河起兵后,鄂国公便整日惶惶不安。
曾几何时,赵岘以为自己从血海尸山中杀回人间,世上便再没有什么血腥和残忍可以让他生畏。
可是那段时间,这个挥起长刀就无所畏惧的大将军,真的怕了。
而后崔敬州攻占盛安,宣平帝外逃,近半数的文武官员选择留在盛安拥立伪朝。
而作为崔敬州半个徒弟的挚友,赵岘在犹豫多日后,带领家小突破盛安城禁,追随宣平帝而去。
据说赵岘冲卡而出那日,崔敬州曾亲自在城门上挽留。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来恳求赵岘留下。
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城头一见便是崔赵二人的诀别之日。
一年半后赵岘再回到盛安时,崔敬州已为属将薛坪所害,暴毙而亡。
而从那日起,赵岘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宣平帝重归大位后,片刻不歇地开始了清算。
短短一个月,玄甲兵和大内察事营的兵刃下就多了一万三千余条人命,其中不乏许多追随先帝打天下的老功臣。
那些时日赵岘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再也不敢回忆。而当他的神经已经绷到极点时,一个人拿着一封信,来到了鄂国公府。
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谋逆之事,便是崔敬州部下的昆岗军的大部分将领,都是在起事的前一日才知晓。
而提前五日,崔敬州就密信告知赵岘,请他合谋。
赵岘当日便回信,恳求崔敬州三思,徒劳得劝说他放弃计划。
尽管如此,赵岘仍是崔氏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而他没有向皇上接发,让盛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冲破,酿成如此大祸。
如果他的这封回信被皇上知道……
这一击落下,赵岘的神经断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成为对执信那人言听计从的傀儡。
说起那个人,当年他才十六岁。
赵岘从未见过如此年纪,就心思缜密且多疑至此的人。
甚至至今,赵岘都不知道自己的回信怎么会到他的手上。
拿捏了赵岘不说,那个人不相信任何宣誓效忠的承诺,要鄂国公交个儿子出来做人质,而赵岘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于是双方约定鄂国公以嫡子为质到成年。质子回到鄂国公府的那一日,会把这封密信也带回去。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赵岘信守承诺,率领自己的赵家丽水军四处清扫敌军余部。且拼命时冲在前,领功时躲在后,为不知道多少人攒下军功。
待叛党余孽清剿干净,赵岘就上交兵权,主动将丽水军交给朝廷,而赵岘顶着世袭罔替的国公爷,被封邑三千户,又被封最高武官衔——骠骑大将军,过上了除了军权,名声威望、地位财富应有尽有的平静生活。
威震四方的赵家军回到皇上手里,了却了皇上的一个心病,被立刻打散后分开。
曾经赫赫威名的丽水军自此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但赵岘,也成了开国诸将中,难得存活到现在的一个。
这些,都是赵缭许多年后才明白的。
她只记得那一日,阿耶皱着眉、阿娘落着泪要送赵缃走,也不告诉赵缭要把他送到哪里去。
赵缭不依,抱着哥哥硬要跟着一起去送哥哥,一群人怎么抓她都抓不开。
马车走了很远,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指着她问这是谁,得到答案后,他偏着头仔仔细细看她,旋而展颜道:“赵公爷、夫人,依小王看,不如把令千金留下吧。令爱眼亮似星,想必亦是心明之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鄂国公夫妇有些措手不及。
那少年又道:“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太显眼,如果总是不露面,会引人怀疑。
而且小公爷再过些时日,便可入国子监读书,日后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如果留在小王这里,小王才疏学浅,恐耽误了小公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