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两个小时后到达藤康市。
苏品清沉默不语地去等行李,顾放跟在她身后。
他今天只是去碰碰运气,不知道苏品清要来这,机票也是临时买的,所以几乎是空手跟着苏品清来了这从未踏足过的城市。
顾放看了苏品清的后脑勺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挪了过去站在她身边。
“品清,你一会要去哪?”
苏品清并不搭理他,专心看着传送带的出口。
行李到了面前顾放抢着提了下来,苏品清一把拽过来,有些不耐烦:“差不多可以了吧,跟到这了还不够吗?”
苏品清语气并不好,顾放却并不打算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大放心你,我……”
“那是你。在滕康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在哪。”
顾放听懂了一些,苏品清对这里很熟悉。
所以她来这干什么的呢?
“别跟着我。”
从机场到外公外婆家还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苏品清并不想跟顾放在这里耽误时间。
顾放站在原地看着苏品清渐行渐远。
***
苏品清抱着手臂缩在出租车的后座,眼睛看着窗外却又什么景色都没入眼。
这座城市她很熟悉很熟悉,相比于留雅她其实更喜欢这里。这里有墙边的涂鸦,有阳光下的泡泡,有嵌在蔚蓝天空上的风筝,有堆沙子城堡的童年。有关伊人。
她的所有放肆都留在了滕康,而在留雅,只有那个在钢琴比赛上一丝不苟的苏品清,努力保持优越成绩的苏品清,面对一次又一次恶意的苏品清,没有办法保护关伊人的苏品清。
她不是没想过逃离留雅,可是她不想就这么忘记。有些人凭什么解脱?而有些人又凭什么被忘记?
她很胆小,胆小到前几年根本不敢面对外公外婆。关伊人的离开带给了她多大伤害,那么带给外公关洲和外婆杜丹的伤害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承受这一切。
可是伤口也总有愈合的时候。她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伤口没有好全,却已经渐渐结痂,而且新生长出的皮肉之下并非溃烂的脓水。
去年春天的时候,她看着公寓阳台上莫名养的一大堆花花草草,突然想起滕康的阳台上也总是郁郁葱葱。
她终于敢来到滕康,但留雅阳台那堆里她最喜欢的铜钱草大概也早就死了。
是吧?大概是的。她不知道,她早就走了。
顾放浇水的时候总是忘记角落里的那盆。
司机叫了好几声苏品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外公外婆家的小区门外。
她拖着行李箱慢慢走着,发现小区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化。这个小区住的基本都是附近那所省重点高中的教职工,氛围格外和谐安宁,大年初一这一天仍有不少人在小区里散步。
虽然已经提前告知外公外婆她今天要过来,但她仍然非常紧张。忐忑地按响门铃后,她的心跳仍是高速不能平复。
隔着门传来回应,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杜丹的脸出现在门后。
杜丹的头发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保暖的家居服,还是熟悉的慈祥的样子。
屋内的暖气随着开门的动作扑过来,扑得苏品清有些精神涣散。
“外婆。”苏品清轻声叫着杜丹。
“哎。安安来了。”
杜丹忙把苏品清拉进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关洲原本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电视,从苏品清进门就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外公。”苏品清看着关洲叫道。
两位老人感慨地看着外孙女,不自觉红了眼眶。
苏品清长得和关伊人少女时有几分相似,在女儿离开后杜丹和关洲时常翻看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如今时隔几年再看到越发长开的苏品清,竟有一种恍惚感。
苏品清来之前就打算好只让外公外婆看到开心的样子,绝对不会哭,可是在三人相顾无言的当口,她还是不争气地鼻头一酸,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她赶紧低下头用衣袖擦拭。
杜丹哭着抱住她,手在她背后轻拍:“不哭了,没事啊。”
苏品清却在阔别已久却仍熟悉的抚拍下哭得更凶,渐渐哽咽。
关洲忍着眼泪挪开目光。他一辈子习惯了沉稳,这种时候尤其不能再让她们的情绪更糟糕。
眼泪是个很管用的东西,它大多数时候裹挟着情绪流出体外,告诉你,过去了。
***
原本因为只有两个老人自己生活稍显冷清,但因为关洲和杜丹退休之前都是老师,过年期间很多学生送来了拜年礼品,家中堆得满满当当。
他们往年过年其实也并不准备得很丰盛,但今年小外孙女来了,他们自然卯足力气打算做顿天上有地上无的开年饭,如此这般倒是比除夕还要热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