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女人站了很久,她看到床上的人醒来,看到床边的女孩和男孩低声轻语,她想进去,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女人终究没能走出这栋大楼,电梯带着她一层一层下坠,她的心跟着一点一点沉底。她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她怕离开成了真的离开。
她觉得好像只有在越靠近他的地方,她才能越接近活着。
她想冲进去握住他的手,想紧紧拥抱着他,想像孩童时那样轻抚他的额头,可是莫名的情绪阻碍着她。
悲恸,胆怯,亦或是愧疚?
女人抬手按住嘴唇,竭力抵住奔涌而出的眼泪,快步穿过走廊,闪身跃入楼梯转角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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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寂寂,月移花影。
宋弋不愿在病房躺着,康庄带他到了楼下凉亭。
“刚才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就看见这里了。”康庄挨着宋弋在长椅坐下,“我还说等你醒了带你来看看呢。”
凉亭位于医院楼下小花园的中心,说是花园,其实就是几条蜿蜒小道旁种些绿植小树,间或地散落开着几簇不知名的野花,白天路过时不时能看到有人乘凉闲坐,晚上则鲜少有人到此,石板小路隔几米就立有一杆路灯,灯光微弱暗淡,不知道是电力不足,还是造灯的人故意为之。
宋弋没有回话,他心事重重地望着前方,毫无聚焦的眼睛飘忽空洞。
康庄接受了这一大段的沉默,也给予他更多的安静。
一只小虫飞到宋弋面前,康庄下意识抬手帮忙驱赶,虫子绕了几圈才飞远,宋弋眼神尾随而去。
“阿姨之前吓坏了。”康庄打开话匣,“她很担心你。”
“我给阿姨发了短信,告诉她你醒了。”
“她可能一会儿就过来了。”康庄转头看了看他,宋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我和她说了你暂时没什么事儿,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再来。”康庄紧追着解释道,“不过她听不听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还没想好怎么和阿姨说吗?”
宋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短暂的停顿后他说:“我不会治疗。”
康庄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发出“啊”的声音。
“我说,如果我告诉她,我不会治疗,她会怎么样?”
不是拒绝,不是放弃,是不会。
强加于我的——拒绝。
给予了我的——放弃。
会——好奇妙的字。应当、可能;理解、领悟;有能力做的;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死吗?”
康庄说的“还是”,她的语气平静坦然,仿佛这是一件早有定论的事,今天只不过是再次确认而已。
宋弋同样没有惊诧于康庄的态度,几乎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的两人,即使短短数月,也足以做到一些心照不宣。
康庄知道他的去意,宋弋知道她的来意。
“洛洛,你好像可以很轻松地就接受了。”宋弋关注点有些跑偏,“如果我妈也可以就好了。”
轻松吗?康庄并不觉得,没有人能轻易放任亲人离去,只不过是在权衡谁的痛苦更重要罢了。
“宋弋。”康庄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你想听个故事吗?”
“好。”
“嗯......我爷爷奶奶很久之前就不在了,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很小,记不得什么了,但我奶奶走的时候,我多少记住了一些。”
“我奶奶是一个很要强,但也很乐观的农村小老太太,他们说爷爷走的时候,只见她哭了一次,办完后事,她该吃吃该喝喝,像没事人似的。”康庄停顿了一下,“可我觉得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老家院子里有一间不怎么见光的小屋,从来没有住人,爷爷的遗像就放在里面,那屋子我每次去都觉得阴森害怕,可奶奶时不时就进去坐坐,小屋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奶奶开始喜欢每天在家门口坐上一会儿,夏天找个阴凉地儿,冬天找个有太阳的地儿,村里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她都会搭话闲聊几句。他们说奶奶是一个人太无聊,想有人说说话,我们劝过她,让她到孩子们家里住着,可她不愿意。”
“她说在自己家里住舒服,说一个人挺好的。”康庄语气哽咽,眼眶微微泛红,“可真的好吗?她不去儿女家,难道不是怕麻烦他们吗?她每天在家门口出现,难道不是怕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吗?”
“后来她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治不好,但只要在医院,暂时也不会死。”
“她每天都要打针,吃很多药,带着各种监测仪器。她越来越瘦,脾气变得古怪刻薄,原本慈祥可亲的脸甚至有些面目可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些我们都能包容,我们只要她活着,不管怎么活。”康庄抬手擦去不经意落出的眼泪,“可她先放弃了,她说她活够了,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