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凌晨五点钟，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我从噩梦中惊醒，睁眼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忘记梦到什么了，只是心痛的感觉还没有散尽。
拿过手机，上面显示许慧的名字，这个时间，接到许慧的电话，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预感。
“晴，回来吧，你爸爸快不行了。”许慧的声音倒还算平静。
我也还算平静，和许慧说：“我知道了，我尽快赶回去。”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心里好像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可当我抬手抹了抹脸，却发现掌心湿了一片。
我和景逸坐最早的航班回A市。飞机上，景逸一直攥着我的手，我笑着看他，说：“你放心，我没事的。”
景逸却好像不信我说的话，还是紧张兮兮的，我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2小时的航程，我异常清醒，脑海里时而空白，时而不停闪过从小到大的种种场景，在法国的那五年，让这些场景在我心里逐渐淡化，而回来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像又慢慢清晰起来。
出了航站楼第一个看到的依旧是许慧，这画面，像极了我刚从法国回来的样子，那个时候，爸爸虽然已经生病了，但精神还算好，医生说，好好养着，总能坚持几年，而现在，我不过回来几个月，爸爸的病就恶化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与我无关。
叶铮在车里等着，我们直接去医院。许慧从景逸手里接过我的手，不停在掌心里变换着角度，也许她想试着温暖我冰凉的手，却怎么也捂不暖。
叶铮开着车一路疾驰，没用上二十分钟就把我们送到医院，在停车场，我却不敢下车。
“景逸，也许爸爸不想看到我。”我小声跟景逸说。
“别想这么多，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和许慧景逸三个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到病床上的爸爸半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着，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妈妈坐在床边，握着爸爸的手哭个不停。在不远处，站着言风，我看到他的侧脸，就已经感觉到他的憔悴了。
景逸推开房门，拉着我的手走进去，听到声音，妈妈和言风一起看向我，我却选择忽视言风的目光。
“爸！”我冲到病床边，眼泪再也忍不住，毕竟那是我叫了这么多年爸爸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像是被撕扯一样疼。
妈妈哽咽着说：“城毅，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来了。”
“爸，我是晴晴，你看看我！”爸爸听到我的哭喊，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言风，目光停留在言风身上，紧紧瞪着他，喘的更凶。
“爸！您别激动，你看，景逸也和我一起来了。”我急忙解释，我不会不知道爸爸突然激动起来的原因，我只能拉着景逸，让他放心。
可是爸爸的眼神依旧没有移开，呼吸不但没有平复，反倒更加急促，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胸口，却也没有用。
原本就泣不成声的妈妈这时撕心裂肺地冲着一言不发的言风吼道：“言风！你想让你爸爸死不瞑目吗？你知道他想听什么，你说啊！”
言风站在我身后，始终不肯开口，我就算不看他，也知道他的挣扎，我明白，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说个谎骗一骗爸爸，他也不愿承诺什么，因为他说过，不会让我再受伤。
可是，我却不能让他为了我做一个不孝子。
我站起身往后退了退，然后跪在地上，果然，爸爸转而看向了我。
“言晴你干什么，站起来！”是言风的声音，他终于开口了，听他这急躁的语气，应该是知道我会说些什么吧，可我不敢看他，我想哪怕我多看他一眼，也没办法狠下心。
“爸，你放心，我已经答应景逸的求婚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您安心吧。”
这时，景逸适时地走过来把我扶起来拥在怀里，爸爸听了我的话，又看到景逸，才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我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当天下午，爸爸走了，走的时候还算安详，妈妈哭晕过去两次，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爸爸的后事是言风一手办的，他拒绝了景逸的帮忙，一个人倒也撑下来了。
自从爸爸闭上眼，我再没有和言风说过一句话，哪怕面对面，我也努力不允许自己的眼神在他身上聚焦，固执的认为只要这样，很快就能忘记他。
只是……
可以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