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可看出些什么来?”老者慢吞吞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转头看向一旁。
一身玄青色长袍的青年坐在胡床上,身体稍斜椅着扶手,态度随意却不散漫,一手拿着卷书,一手捏着一张纸。听见顾伤问他,便直起身,“有问题又没问题。”
“说说。”
“这药方用的药材皆是难得的珍贵,于人体都是大有裨益。但搭配用法却不讲究,这些名贵药材不能完全的发挥其功效,效果不比常用的滋补方好。有些地方搭配的很高明,有些确像是完全不懂医术,但到底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浪费一些药材。”
顾伤点点头。这也是他的看法。上次宫中的女官匆匆而来,他一时难以说出来究竟,这些日子遍查医书也没有发现药方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搭配不太常见,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几乎每味药材都是极难获得的。但宫里出来的方子,怎么会像出自庸医之手,只管堆好药材,而不管其如何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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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月余,顾伤家的那条小巷没什么变化,这次李仲华带了更为稳重的晴绿在身边。
晴绿上前叩门时被李仲华拦了下来,她自己来。仍是那位小童开门,见是她们便也没有打机锋,请人进门了。
李仲华自从顾伤这里离开后,派人一直盯着,昨天得知顾伤说姑娘所托之事或可有所论断,便一点没耽误。
小童将她引进茶室便退下了,李仲华注意到屋里除了顾伤还有一位青年。
“顾博士还有客人?”
“吴娘子这位是我的师侄,师从玄清观子虚道长,颇通岐黄之术。”顾伤见李仲华略有迟疑。
青年于是站起身预备拱手行礼,转头两人却皆是一愣。
舒远岫!竟是他。李仲华有些意外,不过世家向来推崇道家清谈,拜个道士为师倒也正常。
顾伤察觉到有些微妙的气氛,“渔客,你认识这位吴娘子?”
舒远岫神情更是奇怪,吴娘子?李仲华在一旁拼命给他使眼色,克制地摇摇头,让他不要多事扯出自己的身份。舒远岫竟然也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她那副拧巴“表演”的意思,不过自己本身也没有点出翊宁公主的意思,她微服低调又借用假身份明显是不想招人注意。但……
“某不曾认识吴娘子,不过却觉得与娘子当真一见如故。”他扬了扬眉,语带轻笑。
李仲华感到无言,上次自己有些戏弄于他,他便要一报还一报吗?
“顾博士,有些话这位公子,可能并不适合在场。”
顾伤有些尴尬,腹诽道这个小子怎么说话没点分寸,轻咳几声掩盖过去,顺势将舒远岫打发出去,这才向李仲华解释有关药方的发现。
他有些歉意“老朽行医几十年,但还有不足之处。这药方乍看平平无奇,虽然药材本身珍贵难得,但是不考虑药性的相生相克,虽然不会造成多大的妨害但实则未有裨益。”
顾伤犹豫有些话该不该开口,这位女官是带着皇后的口信出来的,这件事大概是牵扯到宫闱秘事,他不愿置喙,但是皇后娘娘带人宽厚温和,自己能干净利落地从宫中脱身,在此处安居也仰赖了皇后的恩典。想了想开始提醒:“医者仁心,对于药材更是要物尽其用,如此做派却不像是处于岐黄之理。”
李仲华听出了顾伤的言外之意,这份药方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这样一份没有作用也没有害处的大补药方,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她谢过顾博士,也不愿顾伤被可能的麻烦缠上,便问他愿不愿意离开长安去别的地方,她一定保证顾伤和他家人的安全。皇宫里最近的大事便是太子薨逝,此事关乎国本事态重大,顾伤感到一阵恐慌,自己可能卷入宫中争斗中,便答应下来。
李仲华说会给他们时间准备。离开顾伤居出上马车时,她忽然注意到远天盘旋着一只苍鹰,碧蓝的天穹下的一个黑点,孤独但自由。它飞得很高。高到长安这些坊市,皇城的高墙对它全都毫无意义。
她望着那只苍鹰,突然想起了二兄。其实他并不是总是循规蹈矩的储君,把为皇帝分忧作为自己唯一的意义,他骨子里也有些叛逆的向往。他并不总是读策论,书案上也常常摆着游记奇闻,他欣赏先秦游侠“士为知己者死”,不惭世上英。李宣会偷偷地告诉妹妹,自己也想去大漠,去阴山,去到那些长安洛阳之外的地方。
于是她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药方,尚且不知道与二兄的死有无关系,但是背后之人一定不怀好意。无法捕捉但是确切存在的恶意也许早早地已经盯上了二兄,也许还盯着皇后,盯着皇帝,盯着兄长们,也盯着她。
再迟钝的人现在也能感觉到风向的变换。帝后之间有了嫌隙,太子薨逝国本又值得太多人动心思了,以及这张药方。李仲华意识她的那个“家”,真的是皇宫。
回宫的路上李仲华坐在马车里假寐。
“吴娘子安好。”一道有如玉质的声音从车厢外面穿来,她掀开侧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