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如此熟悉,苏麻喇姑心下一动,再一抬头,正是不远回廊处的玄烨。此刻一人处于夹道一人在一旁宫宇的回廊一角,虽彼此看的分明却是生生隔了宫墙无论如何也是穿不过去的。只见玄烨的喜服尚在身上,大红的颜色映的整个人更加神采俊朗。苏麻一直知道玄烨的模样是极好的,眼前的这个样子还是让她有了一瞬的怔忡。
“苏麻?你在想什么”玄烨出声提醒,拉回了苏麻的思绪。在想什么呢,大概是前些日子醒来之后一些模糊的记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多好似未来发生的事情都渐渐不再清楚,譬如前些日子四妃的选定,苏麻的记忆里对于具体的人选可是怎么都没有印象,自己又一贯并不在这些事上纠结,只当是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好好过好眼前便是。只是今日的大婚,即使只是留下的断断续续片段的影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
那似乎是在自己歇息的耳房,也是这样一身喜服的玄烨意外到来,装作无意的试探着:苏麻姐姐,朕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似乎确实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夜晚,借着看望小石头的由头,来到了这偏远的侍卫所,只是谁曾料到,即便如此,到底还是再次撞见了。
“皇上,您怎么到了这边?”
“哦,朕今日饮多了酒,出来随意走走。”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玄烨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自己,也未再多说什么,那目光在苏麻看来却分明与从前的许多日子不同了。他没有问自己会不会结婚,也不再突然说出做个皇后什么的惊天之语,甚至连特意来寻自己的意思也半分不曾表露,可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这样特殊的大婚之夜,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一旁清晰的告诉自己,他,此番就是为了自己而来。
苏麻喇姑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说点什么呢,不,太多的不能说,不想说,不敢说,在这样的真挚的注视之下,自己甚至连请皇上回宫不要冷落了皇后娘娘这样最合时宜的话仿佛都成了不忍,向玄烨行了一个礼准备退下。玄烨似欲有所语,却终于还是摆摆手放苏麻离开了。
玄烨此行避开了宫人,于是也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举世瞩目的国婚之夜,新婚的年轻君王曾经在一个不知名的偏僻回廊里长久的伫立过,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待回到坤宁宫时,皇后依自己的旨意已经歇下,方才行完合卺礼揭了盖头,赫舍里氏的容色确实端庄秀美,不愧是老祖宗千挑万选的新妇,当初的柿饼脸一说不过一时戏语,方才看到眼前人举止得宜的样子,玄烨相信她可以做好一个皇后。至于更多的东西,玄烨轻轻的在一侧躺下,一边苦笑了一下。
作为皇帝,自己富有四海,而作为一个人,有些最珍贵的东西,早早就已经清醒的知道,他再给不了别人。她很好,自己会给予她一个皇后该有的尊重和威仪,世家出身的闺秀也该是明白这些的吧。只是这一天繁琐的礼节下来,着实是有些累了,虽然到底由着心意任性的去耳房找了苏麻,又推测追到了侍卫所,想说的话却一句也未曾说出口,可奇怪的是,玄烨隐隐有一种感觉,苏麻当下是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的。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准备闭目歇息,也就不曾注意身侧缓缓睁开的另一双眼睛。
年轻的新后芳仪其实已经很累很累了,作为从大清门隆重抬进紫禁城的第三位皇后,赫舍里家族第一位戴上后冠的女子,无论是来自爱新觉罗皇族的浩瀚规矩,还是赫舍里氏老老少少的谨慎小心,今日睁眼开始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无不是训练了一遍又一遍。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与。咨尔赫舍里氏乃内大臣噶布喇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封后诏书的内容对于聪明的芳仪来说早已能这样倒背如流。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大约是可以做到的吧。只是这皇后一词,当真像诏书里所说的做到孝勤恭赞就可以了吗?芳仪记得一向疼爱自己的太奶奶得知自己要嫁入皇家后,一面兴奋一面又忍不住的忧虑。是啊,伴随着爷爷索尼那样人物经历那么多风雨的一品夫人都这样难,自己这个一国之后又该如何?岂不是要难到骨头里去?
呵!大清入关的第三位皇后!所有人都曾用这样艳羡的口气恭喜着自己,可是她们也都从来心照不宣的省去了后一句话,那就是前两位皇后的命运可都不怎么样呢,一个成了惊世骇俗的废后,一个更是一生无宠,更别说自己这个皇后比之前两位,可都没有博尔济吉特氏这与生俱来的血统荣耀呀!而今日这样特殊的时刻,躺在自己身边的本该是最亲密夫君的天子,仿佛也有着太多看不清的心事和距离。。。再过三日,旨意里的另外四位宫妃也该陆续进宫了,自己,真的可以做好吗?
一夜无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