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躺在病床上,大睁着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她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虽然医生每次都安慰她,说她的病会好起来的,但是她从小护士们眼中来不及的掩饰的同情中,差不多也能猜出来结果了。
回想这36年的人生,真的是太不值了。
襁褓中父母离异,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六年级被爸爸接到市里上学,天天挨骂,天天被打压,一直到上大学。
大学里,生活拮据,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
这36年,反而是在村里生活得最开心了。
她是缺爱的,尤其是来自父母的爱。
被亏欠的她,被爸爸洗脑,还是对爸爸一片忠心。
工作以后,爸爸说,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你最亲的人,她听了。挣到的钱除了留够自己必要的生活费,全都寄给了妹妹。
可最后只换来一句:你是姐姐,本来就该照顾我。
白眼狼啊,都是白眼狼!
只有她最傻。
林筱的呼吸急促起来,旁边的监控器开始报警。
有护士冲过来,然后是医生,后来还有谁,她看到了,却反应不出来了。
眼前一片杂乱,她的心思似乎却越来越清明。
前所未有的清明。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想肆意地活,只爱对她好的人。
她今生有很多很多遗憾,但此时此刻,她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见到那个男人最后一面。
没有亲口告诉他:她也爱他。
她对他的心思,跟他对她的,是一样的。
还有,她太亏欠自己了。
该享受的没有享受到,不该给别人的,却都提供了出去。
太亏了啊!
“心脏复苏术,准备。”
一下两下三下……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好的,谢谢医生。”
病房外,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只有淡淡的悲伤。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分别是林筱的父母。
他们早就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少了林筱一个,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大改变。
或许,还更轻松一点儿。
医院里一片惨白,冰冷的惨白。
冰冷无情地看着这一切。
——
腿好酸呀!
头晕。
眼皮在打架,好想睡觉啊。
有男人的说话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给我考了这么点分!”
“你奶奶撇下爷爷,陪着你上学,你对得起她吗?”
“这个成绩,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还有男同学给你打电话!你要不要脸?”
“你才多大,就勾.引男生,以后是不是要出去卖?”
“看看你的德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居然穿带花的裤子,怪不得,班里那么多男生,人家的高考分数就偏偏不问别人,就问你!还不是看你不要脸,勾勾搭搭。”
“你一直都这样,跟你.妈一样,不要脸,没骨头!”
“初中的时候,那帮男同学给你起了啥外号?半块糖!呵呵,恶心。啥意思呀?说你甜呗?一个女孩子,被男生说甜,多恶心!”
好吵啊!
想看看是谁这么吵,林筱努力睁开迷瞪的眼睛,同时抬起头来。
距离她大概有不到两米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
从林筱的方向看过去,只注意到了他挺得过直的脊背和脖子,甚至呈现出一种不太适合人类的僵硬来。
还有,他一张一合,似乎能说到天荒地老的嘴巴。
怎么会有男人如此聒噪呢?
说出来的话字字扎心。
男人的脸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似的。
熟悉,是因为在她六年级之后,上大学之前,这张脸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乎每一次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鄙夷的,看不上的,不甘心的……
这个表情甚至多次出现在林筱的梦里,每一次她都会从梦里惊醒。
这张脸,这个表情,就是林筱的噩梦来源。
陌生是因为,这张脸比她病床上看到的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就40多岁,不到50的样子。
难道……
震惊之下,林筱直愣愣地盯着男人,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林建业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林筱,就看着某种被自己禁锢起来的生物。
很快,就注意到了林筱正在盯着自己。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还有脸这样盯着我看!怎么,是要忤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