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死了。
有仙殉道,有人尽忠。
而它。
天地间凝结的水雾,死因是——
“未知。”
是的。
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明白自己快死了。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它在黑暗中旋转,跳跃,紧闭双眼。
百年间,它当着天庭的钉子户,辗转蹉跎,从未相应龙王的号召,和大部队一起汇积成雨,降落人间。
究其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它懒。
其二,它嫌弃秃头老龙王的唾沫星子。
其三,若是时机正好,聚为春雨,便能润化万物,泽被苍生,能落得个甘霖的好名声。若是不巧,汇积于夏,成为夏洪,必然遗臭万年。
是福泽还是灾难,都是命数,皆由天定。
它不太明白,为何所有的水雾非要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跟在龙王那个“老骗子”的身后。
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它这个“奇葩”提出此等想法后,其他水雾们纷纷嗤之以鼻,开始不怎么愿意搭理它。
不过,它也不甚在意,日日在天上瞎转,获得一手的天庭密辛。
比如,哪位神仙又偷偷幽会凡人啦,哪位神仙的坐骑又偷偷下界当妖怪啦……
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这日,它如往常般飘飘荡荡,突然随着凌霄殿抖了三抖。
良久才知,原是天帝震怒。
哎嘿?
天帝?震怒?!
这种鬼热闹,怎能没有它?!
只是它刚飘近,还未看清被骂的人是谁,便触及一片温热,接着是无尽的黑暗。
将死之时,脑海中没有回光返照它这一生,只有上次太上老君仙丹被偷时,那仰头大骂整整三日的粗口。
——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耳边呼啸终于停息。轻风抚着它的脸颊,似是安慰。周遭的空气中带着草木清新,携着花香馥郁。
它松了一口气,还有意识,那就是还活着喽?
神经放松下来,便能清楚地感受到浑身都不舒服,像是被捏扁揉圆,再扯长一般。不由得想起那厨子手中的面团。
它趴在那里动也懒得动。凑个热闹可真是要了命了。
初阳照在它身上暖暖的,就这般吸收着日之精华,说不定过会儿就好了。就这么想着想着,在这么痛的情况下,它居然睡着了。
就在美梦之时,它被不知何方的大力一推,一骨碌滚到一边。
它小声惊呼,本想看看是谁打扰它睡觉,可头痛欲裂,只能蜷缩着身体,捂着脑袋。
“哪里来的小妖,胆敢出现在本将军面前?”
一道质问声在身前响起,声音低沉,颇具威严,却仍有几分压不住的慌。
妖怪?哪里有妖怪?
良久,它抬起头。
眼前一人,坐于树下,后背紧贴树干,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人额间围勒赤色布帛抹额,身着月白色箭袖长袍,花纹颇为讲究,只是浑身脏兮兮的,唯剩一双眸,极为清亮。
它瞧着那人眼熟,尤其那红色抹额。
此等抹额是军队统一仪容。
如此这般……
那八成便是如今统领天兵天将的九皋真君——鹤放。
今日换了一身行头倒是一眼没认出来。
只是它也没飘去这人的居所啊,怎地突然……
它眨了眨眼,随即恍然,“蹭”地起身,双手叉腰,怒斥道:“妖怪?妖怪!你还有脸问我是何方妖怪?”
要不是因为他,它还好好地在空中飘着呢,怎会经历这将死一遭?
它怒火中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鹤放仰头看它,怔愣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撇过头。
“你……你为何不着寸缕?”
哈?
不着寸缕?
不着?寸缕?
寸?缕?
这是说它不穿衣服?
可就算是寸缕对她一个水雾来说也忒大了吧。
它一动,倒吸一口凉气。
原是自己竟化成人形。
它站在原地,抻抻胳膊,抬抬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嘿!
有鼻子有眼,还真是人模人样。
那它是男还是女?
它垂头一看胸部平平,毫无起伏。
嗯,男的。
再定睛往下一看,哎嘿?更是什么都没有。
嗯?女的?
它有些拿捏不定,本想张口问问,却见鹤放早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