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想来,她和千音尘从认识到分开,总共也不到一千日,只是那千日每天都阴沉沉的,不辨日月,倒好像从来也没过完过一天。千年后,隔了天地岁月再往回去找,却又是昼夜分明,每一天他都为她暖了又暖,郑重放在手边,只是她,当时不觉,今日又遍寻不见…… 不管是仙是魔,修成不老之身,都只为尘归尘土归土,不再入轮回之苦的,偏有人痴心妄念要使天地倒转,回到从前,去偿一偿未了的心愿,她修了这么多年,只为要搏一个改天换日,却不知他送她万般心意,才是这逆天换命的法门,其实,她不是痴人,只是一个不停要回到过去,又怎样也回不去的疯子, 而那过去就如同大壑当年的雷声,一直在耳边响着……夜夜入梦。 “师傅!师傅……师弟他倒底行不行啊?” 幽都上空黑沉沉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闷雷裹挟着刺鼻的腥味,海面滚腾起伞柱一样的巨浪,扑天盖地,一个响雷落在头顶,枫林山大弟子杜天镜浑身一抖,握紧了手中长剑。 “怕什么,这些都是幻像,吓人的,不敢看就把眼闭上,打完我叫你!”枫林山主顾留行边安抚弟子,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其实希望他把嘴也闭上,大半天了,打多久哔哔了多久,烦。对了他们都是神仙,神烦。顾留行叹口气又回过了头,去看他口中的师弟,自己的小弟子暮夜天。 因在这次在幽都入口,经年不散的冥雾是白的,一起打架的神仙也是白的,为了好分别,他们师徒都改穿了青布长衫,襟边饰以乌银滚边,乌银贵重,枫林山没有那么阔气,滚边是山间清露研了荧草所涂,银纹醒目,在暗处也能分清彼此,此刻巨浪深处鬼啸连连,不停传来一声声惨叫和恶兽骇人的嘶吼,暮夜天小小的身影随众沉浮,仅能从偶尔闪出的银色衣边上分辩出来。 “师傅,我不是说师弟不行,不过他年纪最小,入门又最晚,心决法门都还没学完,为什么每次都要派他去平妖怪?”杜天镜不想闭眼,也不想闭嘴,想是太过心疼小师弟,居然对着师傅发起了牢骚。 顾留行不理他。 “大壑挨幽都入口,通天通地,上面仙山归天界管着,下面有五方鬼帝十殿阎魔,轮得上我们小小枫林山出头吗?” 杜天镜越说越气,小师弟暮夜天才刚刚七万岁,还是个身小力薄的小孩子,虽然各大仙门仙族也都派了弟子前来斩妖,可大都功高年长,没有师弟这么小的,更何况枫林山小小门户,仙力法术都排不上名头,小师弟身量单薄,任谁见了都要担心他被巨兽一口吞了,也不怪杜天镜心疼,只是派暮夜天出战的是师傅,他就是有心替代,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敢上。 是真不敢。 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闪着银光的青色身影破浪而出,随即又笔直落入水中,急浪翻涌中,一条状如蛇蟒的妖兽腾空而起,妖兽特别巨大,竟然有九个头,盘起来足似一座肉山,这时混身扭曲着血水四处喷溅,显见得已受了重伤。 顾留行握紧的双手指节微微松动,轻轻吁了一声,这才回头道:“降妖除魔乃我仙家本份,义不容辞,说什么轮不轮的上的。” “不周山是神仙们打架撞塌的,触发山洪,吓出来一堆邪魅魔怪,谁拉屎谁擦,神仙们不都说自己是正统,又苍生又天下的吗,平时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凭什么到了降妖卖命的时候想起来了!” 杜天镜也松了口气,嘴上仍止不住。 “放肆!”顾留行终于生了气:“我们枫林山门户虽小,也是仙家正道,拯救苍生乃责之所在,大义无分高下,何以佐称旁门,自轻自贱!” 杜天镜并没说自轻门户的话,却被师傅强行教训,嘴上不敢反驳,心中不服,脸上就带了出来,顾留行见了更是沉了脸:“是我派夜天出去降妖的,你是疑心我拿徒弟的命给自己换功绩吗?” “徒儿不敢!”杜天镜神色一凛,忙垂手请罪,不敢领师傅这句重话。 “快看!那妖兽已经不行了!”有人遥指巨浪深处,师徒俩都住了口。 黑雾中缠斗愈加激烈,闷雷滚滚,血浪滔天,连杜天镜都听出来,这惊人的声势也预示搏杀已至尾声。 九头兽惨厉的嘶声激得人心中颤栗,人群逐渐散开,从四面围成一个大圈,将发狂挣扎的妖兽围在中间,只随着它的冲撞之势从旁袭其要害,不再正面出击,青衣少年更是垂臂敛了兵器,退在最后。 顾留行满意的抿了抿嘴,功成敛行,不彰不矜,正是他平日里对徒儿们的教导,杜天镜说的对,他们枫林山小小仙派,平日连仙班仙宴都没资格进,只在这等艰险卖命的时候被想起来推在前面,美其名曰共济苍生,实际上就送死。 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功劳勋绩都是那些上神上仙门下弟子的,哪里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