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四水镇上时太阳蒙蒙着已经将落,我便想找个客栈睡一觉。那春时河上一顿摇晃,累得我头昏眼花,一下船,老伯屁股一拍,咧了嘴幸灾乐祸:“将晚了,我估摸你是找不着店家歇了,我可要回家了,您自便吧。”他转身离去,一手将一个鱼兜子甩到身后,搭在肩膀上,摇摇摆摆地走了,剩下我在原地愣着发呆。身边不断有慕那两个傻缺冒货鼎鼎大名的人上岸,看这么些人,估摸着也难找到客栈了。
我本来想要不在谁家屋顶上躺一夜,反正我捏一个诀,避寒是不需忧心的,但是我一般是不兴早起的,睡觉又畏光得很,怕是在屋顶上睡不太好,况且我这么大个人栽在屋顶,免不得受人指点,便不免要再捏个隐身的诀,这便要有些损耗了,说不定最近还得和人打打架,应当留着些修为到时候使阴招。摸着良心讲,这点小术法若在平时,对我来说不过吹灰之戏,有点道行的小地仙都会的把戏,我一个云镜台的上仙说损耗,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奈何我下凡之前历了一场大劫,又硬剔了神职,好死不死还和人打架斗殴一场,如今身上剩的修为连半成也不留。当年少白君将打架打赢了但是半死不活的我拎回云镜台,教训了大半天后便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凡间修养。他说我失了仙缘,背了天道,仙界和我扭着命格呢,不如找个半清不浊地方先混着日子。我说好,那我遇了事情还能回云镜台找你吗?少白君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你在凡间还能惹出什么事情来?”但是立刻又自己转了调:“我觉得你可以……”于是我们沉默半天,相对无言,我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但是我莫名觉得他很想捏死我。
于是我拖着个烂身子下凡来,剩着点法力,也就和小妖小怪的能打打架。我想起当年和天生那些数一数二的人物从天上打到地下的英勇情景一阵伤感,决定去找个什么破庙之类的地方挡风,裹个斗篷之类的缩在角落,生起一堆火来,也能过一日。
渡口有些卖茶水糕饼之类的小贩,还有好些收了网就地卖鱼的渔人,虽然已薄暮,却也依然不失热闹,闹闹哄哄的还有些吵,看来这镇子应该是富庶的,应当是沾了陈半仙张真人的光,享了这人来人往的福。我看了一圈,买了两个糕饼,看着鱼新鲜得紧,鱼兜子养在水里,带着水泡子翻滚得欢,估摸着从生到死不过半刻,从水里到嘴里,若我烤得即时,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于是我叫渔人打开鱼兜子给我看,选了条格外肥的,渔人哎了一声,撸起袖子便去揪起鱼来,往地上一摔,鱼挣扎两下便翻了白眼,我边笑边念了两句往生咒,又和渔人说,帮我将鱼肚子掏干净些。
我拎着鱼走了好久,路上遇见个乞丐,我估摸着他应该对这种破庙残屋之类应当颇有研究,便赶忙伸手拦他他:“敢问大哥,可知周遭可有什么歇脚之处?”那大哥比我高些,看着并不瘦,身上衣裳脏得打缕,脸上也很有些灰,支着一枝破了杆的竹子,一动便一张一翕,他斜着眼睛看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来找陈半仙的,还是来寻张道人的?”说完环了胳膊,改用鼻孔瞧我,将我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你给我两个钱,或者把手里的鱼给我,我便说与你。”我过去一向爱穿花的,如今却喜欢穿些素的,许是如今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看来不像富贵之人,于是他眯着眼睛对我笑:“要不你给我摸一把,大爷我也说与你听。”
我被惊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我下凡有些年头,其实和行乞之人也打过些交道,心里其实暗暗多有敬畏。曾经我认识一位兄弟,虽然是位乞丐,却颇有些豪侠义气,凡间女子没有我这般随意而为的,他竟然也不觉得奇怪。人生无常,并非人人都敢跌入泥中,身子困在破棉烂絮之中,却吃百家食,行千家路,实则该是尊声花脸英雄。我将这些说与这位兄弟说,他当时笑得夸张,指着我连腰也直不起来,点了半天,啐了一口:“瞧瞧你这酸相,你便是那吃肉喝酒的神仙日子过得多了,不食人间烟火,什么花脸英雄,你不如叫句卖大脸的耍骨头的让我畅快!”说罢拂袖而去,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之后便人人皆像故人,从此看所有的乞丐兄弟都颇为眼善。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神便有些好笑。本上仙活了几万年万年,虽然不成器,但是无奈命好,出生便是云镜台的人,寄在少白君名下养,稍长便承了神职,可谓是万人敬仰,还从来没有受人轻薄。我嘴角一抽,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捏了个诀令他眼前一黑,又对着他的肚子踹了一脚,他惊叫出声,我已经头也不回地溜了。
最后我还是找了个破庙,只是这个破庙破得有些实心眼,半个屋顶都被掀开来,我于是缩在最里头的墙角里,生了一堆火,架起我的鱼来烤。我常常弄些什么东西来烤,所以常常带着椒盐。神仙不知饥渴,却免不了馋嘴,我在神界的时候就常常上树捉鸟下河捞鱼,捉来后就和少白君的儿子诸星一起烤来吃,因为我眼大肚小,常常有剩,得要他来替我打扫战场。其实我本来是想他来烤的,毕竟我小时候那可真的是千娇百宠,这些活我觉得不应该我来的。但是诸星其实就是猪头,烤什么都能弄得极其难吃,所以我被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