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继续摆弄筷子,没有别的反应。
“我不把我的思想强加给你,也请你尊重我和宵灯的选择。”朱政敏说道。
“你的选择?从你放弃临床的那一天,你就没有了选择权。你看看你,当初说得好听,搞管理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将来卫生行业的发展形势,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你活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以前你看不惯我们公务员溜须拍马那一套,甚至连迎合别人说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你以为医院只需要干实事的人吗?现在好了,你一手培养的下属抢了你的位置,你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当了你的顶头上司,天天给你穿小鞋。我劝你还是做回医生算了,像你这样的书呆子根本不适合从政。”
朱政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啰嗦:“还是那句老话,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
这家人的最后一顿饭注定又要以争吵收尾,此时朱政敏腰间的BP机又响了,他趁机离开饭桌回拨过去,那头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朱政敏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叶强!你怎么搞的?冯钢那边的家属都开始抢尸体了,闹得天翻地覆地,你倒是准点就下班回家,挺会享受啊!”
“叶院长,我把全部工作都交接好了才离开医疗部的,而且下面的人我一个也没带走,现在我再插手,岂不是扫了冯部长的面子?”
“朱政敏,你少跟我阴阳怪气!马上给我回医院!要是尸体给人抢走了,后果由你一人承担!”叶强清楚朱政敏想看他和冯钢的笑话,但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叶强如此无赖地推卸责任,朱政敏不服气却别无他法。
为了保住乌纱帽,再不要脸的事姓叶的也干得出,到时上级真的来追责,自己不知会多头疼。
他立刻答道:“叶院长,我马上就回医院尽力辅助冯部长。”
“不是尽力,是必须!你今晚必须要安抚好家属!”威胁的效果立竿见影,叶强很是得意。朱政敏不再是他的对手,或者说,不是他手中权力的对手。
一家人好好告别的愿望化作泡影。挂掉电话,朱政敏说出那句重复过一万遍的台词:
“医院出了点事,我去看看,尽量早点回来。”
宵灯早已挂上一副失望的面孔,字水一如既往对爸爸的工作表示理解。
胡卉厌恶地说:“今天你也不给个清净!不错嘛,新领导这么器重你,不在医疗部了还让你去救火?你们医院离了你会垮吗?孩子们等下睡了,你回来轻一点关门,明天抓紧收拾你的东西。”说完赌气把电视调到最大声,摆明了不愿再听任何借口。
朱政敏无意申辩,他吩咐字水和宵灯收拾碗盘,抓起钥匙如风一样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三步一跨奔跑下楼的沉重脚步声。
两天后,朱政敏雇了一辆小货车,请司机帮忙把父女二人的行李抬下楼。宵灯从起床就只顾着哭,早饭也吃不下,胡卉好说歹说才劝她喝了一杯热牛奶。
字水吃完就回卧室爬上妹妹的上铺,把她的床品叠得方方正正用绳子扎紧,又走进卫生间把她的洗漱用品仔细分类包好放进干净的纸袋里,最后把她的药装进她的书包。
收拾完毕,她特意嘱托爸爸:“宵灯的枕巾是湿的,到了那边要拿出来晾一晾。”
朱政敏要她不必担心。
“记得提醒她按时吃药。”
朱政敏提上被褥和纸袋,对着眼睛肿得像两颗血李子一样的宵灯说:“走了。”
小姑娘还在和所有人置气,她一心一意地哭,垃圾桶里擦过她眼泪鼻涕的纸巾都堆得冒了尖儿。
胡卉来到她身边,搀着手臂送她出门。字水递上她的书包,宵灯双眼低垂,泪水滴到包上,渗进去留下几只圆形印记。
宵灯横袖擦了擦眼睛,像受惊的野兔抢过书包就跑。
朱政敏回头对胡卉说:“下星期一早上我要参加早会,下午我请好了假,直接去民政处。”
“知道了。“胡卉问字水,”你下去送妹妹吗?”
“我不去了。爸爸你快走吧,东西沉,等会儿手勒得疼了。”
朱政敏看着温柔和顺的大女儿,最后的担心也放下了,以后她的癫痫发作应该可以控制得很好。
他曾怀疑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并非同卵双胞胎,可检验报告却显示她们拥有相同的DNA。
楼下传来喇叭的催促声,朱政敏走了。
他拥有了十几年的小家自此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