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天,才能坐下歇息,伍永和给六婶婶倒了一杯茶,才把这些天如何给郡主诊治,如何获得青睐嘉奖,如何得到赏赐和机会,如何打算北上进京的事都一一道来。有六婶听得心绪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快引起胸闷气短来。
伍永和以为六婶婶会跟自己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可得到的却是另一面反应。
有六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永和,你真的打算进京赴考?”
“六婶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你想进宫作学徒,恐怕不是为着功名利禄这么简单吧?”
伍永和一怔,不敢露出任何突兀神情,怕一不小心被捕捉到自己隐藏的心思。
“你虽不是我亲生,好歹我也养了你这些年,你的心思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六婶婶……”
“永和,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当年的事情,那件事终究在你心里是个毒瘤,不拔除你是不会安生的。”
“我忘不了……”
“过去的已成过去,你再揪住不放,最终会害了你的!”
“我不怕!”
有六婶突然疾言厉色道:“我不许你去!”与平日里优柔寡断毫无主见的她像两个人。
“六婶婶……”伍永和被她这一声低吼给吓住了。
“我宁愿你嫁人生子,哪怕嫁给隔壁村哪个瘸腿瞎眼的,也好过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去送命!”
“我不会送命,我……”
“你难道是天人大仙不成?区区女孩儿家,一身脆骨软肉,还能确保自己性命无忧?永和,这世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朗简单,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人各个阴险狡诈,两面三刀,你一个女儿家怕是连话还没说上三句人家就把你生吞活剥了!”
“我会十分小心的!”
“即便你万分小心,也抵不过人家十万份心眼子,那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到了那种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张嘴说话了,何况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宫里!十年前那可怕的事还不能给你教训吗?”
伍永和不说话,六婶婶情绪愤然,她若再顶嘴,只会让她更加激动。
有六婶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你听婶婶的,在掩碧村里隐姓埋名过太平日子,才能保一世平安!”
她要的不是平安,不是过太平日子,她要的是真相、要的是公道,要的是报仇!六婶婶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那样我一生都不会平静!”
有六婶霍然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道:“不用再说了,你若还当我是你婶婶,对我们还有一丝养育图报之心,就不要再提这事,不然你就上集市去买张草席子替我卷了尸身去埋吧!”
伍永和不敢相信六婶婶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对,甚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这样坚决严厉的语气,还以性命相要挟,顿时镇压得她大气不敢出一声。
有六婶气得推门进屋,直到傍晚也没出来吃饭见人。
伍有六回至家中,见妻子与侄女儿互不理睬,也不说话,两张黑脸比厨房里的锅头还黑,以为两人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争执,也没在意,照样像往常一样吃饭、翘腿、赏月色。
过了几日,听闻南华郡主已动轿启程离开了掩碧村,伍永和日日将那张举荐信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心内十分焦灼,一边是深仇大恨,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活生生的亲人。血海深仇固然重要,可人命关天,她不能不理会婶婶的性命,万一她不顾一切地离开,回来见到的就是婶婶自尽的尸身了。想起小时候,六婶婶搂着自己在太阳底下轻轻哼唱:小桥呀小桥,流水呀人家……
无奈,最终选择将举荐信收起,不再打开来看,不再有别的妄想,她始终放不下六婶婶的恩情与性命,只得硬生生割断这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她心情郁郁,比往日更沉闷了许多。
凉风习习,万物寂静,伍永和正在院子里切割茯苓,弄得身上手上一堆白灰,伍有六忽然从门外走进来,脚步忙乱,嘴里低嚷着:“这是什么怪毛病,吓死了人,吓死了人了!”
有六婶听见丈夫在外面嚷嚷的声音,奇怪地走出来问:“吓死什么人了?你说什么呢?”
“孩儿她娘,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刚才在田地里他们跟我说老郭头昨儿晚上没了!”
伍永和惊得手里的药材全都滑落到地上,有六婶瞠目结舌,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儿子女婿埋了还不过七日,又轮到他,怎么有这么邪门的事,他们家到底是受了谁的诅咒,这样狠毒?”
“六叔叔,郭叔叔是怎么没的?”
“听说前两日就开始头疼不适,昨天突然不能下床了,再叫就不省人事了……”
“也有高热和咳嗽么?”
“是啊,你怎么知道?永和,难不成你也听说了?”
伍永和心惊肉跳,郭叔叔这一突然去世,仿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