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在我的预想中,熟悉的人去世时,我应该会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眼里就噙满泪水。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否认金斯莱也好,怀疑此时是梦境也好,都不如我过分冷静带来的冲击大。金斯莱把我送到五楼便离开了,让我一个人面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的莱姆斯。
莱姆斯低着头,身上那件旧袍子被划破了好几处。他疲惫的眼神藏在散落的发丝下,没有一块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带伤痕。我走到他旁边坐下,但不敢靠近他。他的四周又包围着一团沉闷的空气,可能这就是他悲伤的表现方式。他的沉闷让他又缩回了原来的壳里,让我感觉十分遥远。我顾不上自己的悲伤,因为我认为莱姆斯比我更加悲伤,比这更糟糕的是,我能理解他的悲伤,却体会不到一丝一毫。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早就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懒得搭理我,从身心两方面来讲,他都过于疲倦了。连像唐克斯这样的傲罗也能被打到住进圣芒戈,可见昨晚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凶狠——但这统统不是问题所在。
“莱姆斯……”我的嘴唇在颤抖,手犹豫着要不要搭在他的背上。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揽进他的臂弯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我能听见他近乎哽咽的声音,最终转为一声长叹。我熟悉的那个莱姆斯回来了,这让我欣喜若狂,可他下一秒却告诉我:“抱歉,弗朗西丝,让我一个人静静。”
“什么?”
“我刚才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尴尬向我扑面而来,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噢……好吧,那你——呃——晚上记得回家。”
“嗯。”
好吧,他现在不需要我。我魂不守舍地离开圣芒戈,带着我一袋子重得出奇的书返回多佛的家。我看腻了眼前的小径和花园里疯狂生长的杂草,我希望一会儿睡醒之后他们都能自己消失。我的脚踩在铺成小径的石砖路上,每一步好像在水里前行。风暴还未远去,厚重的云层盘桓在悬崖上空,我的头发被吹到脸上。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防风林的树叶拍打着,发出比以往更嘈杂的声响。我迎着风,躲进了小屋里,直到门被合上的最后一刻,呼啸的风声才从门缝间逃逸。
我终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滑坐到地板上。没有打开气灯的客厅并无多少光。这时我本应该再加固各个房间的窗子,以免接下来的一场暴风雨把雨水吹进屋内,可是我真的没有精力去做这些。
就算我现在把陶罐里的小雏菊重新恢复成盛开的样子,就算把福灵剂全部自己喝下去,小天狼星也不会回来。我平静地想着这些,感觉一股复杂的情绪攻击我的心房。我没有经历过亲朋好友的离世,或者听闻他人的亲友离世时,我只能为他们难过一小会儿。我发现只是我的难过就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级别,那莱姆斯一定是被悲伤所淹没。他看上去这么可怜,永远走不出那片沙漠,每一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人都只是海市蜃楼,最后以毒辣的阳光刺痛他的手、他的心。
桌上放着我走之前忘记收起来的茶杯,匆忙中我忘了把它收进厨房。我硬撑着坐到餐桌旁,红茶已经在杯壁上留下了印子。我突然感到一阵口渴,于是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但我感觉更渴了。这种口渴来源于我焦虑的心情,令我的喉咙开始发痒。我把杯子灌满清水,再一口喝下,短暂的清凉后又是一阵口渴。
好像我的鼻子被人打了一拳,我的鼻腔里浮现一股怪异的感觉,酸溜溜的,连带着我的胸腔里都充满酸溜溜的血液。我的脏器在紧缩,喉咙感到突然被人扼住了那样的呼吸困难,先前发痒的嗓子塞满了一块吐不出又咽不下的东西,抵着喉咙内壁。
眼泪开始控制不住地溢出。
一切都静悄悄地发生了。
57
死亡会有什么秘密呢?至今为止,不论是巫师还是麻瓜,都没有办法解读。
小天狼星反复造访我的梦境,他真实得不像一个梦。我在梦里问他,你知道自己死了吗。他骄傲地说,我怎么可能会死。然后我在梦里气得笑出声,他转头问站在我们身后的莱姆斯,听到了吗,月亮脸,弗朗西丝说我已经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莱姆斯坐在我的床沿。
这次是我冲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轻抚我的后背。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他苦笑一下:“感觉不好,从没有这么不好过。”
“你去哪儿了?”
“破釜酒吧,喝闷酒。你看这儿——”他指指自己的眼角,“我也会流眼泪。”
“我知道你会。”
“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把刚才想的事情都告诉你,在我说完之前,你都不要生气。”
我顿了一下:“你说吧。”
“大脚板他……是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用杀戮咒击中的,他倒在神秘事务司的一道拱门后面,那可能是连接生与死的一道拱门,所以我们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