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夏节当夜,天目山银汉坪。
天目山本就狭窄的山道上铺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食摊、关扑店、玩器店……
有些小摊上摆着精致香甜的果品糕点、鲜果饮子、奶乳茶;售卖卤煮的小摊上并排放着十几口小铁锅,锅内荤素咸集,色泽诱人,锅底煨着核桃大小的热炭,锅中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些贩卖玩器的商人将竹条编织的蜻蜓插在小摊前的一根木棒上,一阵风吹过,撩动了蜻蜓的翅膀,数十只竹蜻蜓便随风起舞,栩栩如生。
还有的小摊前拉起了布条,布条之外是纷至沓来的游人,布条之内每隔几寸便放置一件古董,距离游人越远的古董就越大,看起来也越贵重,殷勤的商贩将一捆铁环递到游人手中,每捆收取二十文,若是有人能用铁环套中古董,商人便会将古董赠与此人。
商人精明,古董真假难辨,铁环又极难套中,一夜下来,游人大多无功而返,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不过,就算如此,这样的小摊前也聚满了跃跃欲试的游人,若有人偶然套中,便会立即引起一阵叫好,热闹的哄笑声平添了今夜的欢喜。
每一个小摊上都挂着明亮的夜灯,每一位上山观礼的游人手中也提着小巧的灯笼,这一连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点亮了从山脚一直到半山腰的山道。银汉坪上的大戏台已经搭好了,戏台前位置最佳的观礼区留给了钱塘的达官显贵和有名望的乡绅鸿儒,其余位置留给百姓争抢,先到先得。
抬头望去,是九霄之上,长风浩荡,万丈穹庐,星河漫天;目之所及,是鱼龙漫衍,社火百戏,人影重重,花灯迷离。
今夜,各色游人皆汇聚于此,全城百姓、男女老幼全都携家带口、呼朋引类地往天目山而来,有的步行,有的驱车,本就狭窄的山道上车马纷沓,游人如织。
不过,抛去争先恐后上山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银汉坪上演的夜祭感兴趣,也有许多游人见钱塘江水如碧,水边凉风习习,山脚开阔,毗邻江水,别有意趣,当即放弃了去夜祭中凑热闹,铺毡席地而坐,取出食盒中自带的糕点,在银河之下,与家人共享。
时辰已到,夜祭开始。
在肃穆庄严的祭祀结束之后,精彩绝伦的百戏和民间艺人的杂耍便在宽阔的戏台上轮番上演,有人身段柔软、莲步翩跹,舞一出婉转曲;有人耍刀弄棍、吞云吐火,演一出封神记;有人劈阮弹筝、丝竹管弦,唱一回今古情。
祈夏节的演出形式不限,无论是身怀绝技之人,还是喜爱热闹之人,无论贵贱出身,只要愿意,都能上台表演。
据说,就连霜积巷的娘子们也准备了一出天女散花,新城最有名的说书人柳三里也会在今夜登台。观礼之人无不满怀期待,目光殷切,戏台之下拍掌叫好声不绝。
许望身穿青色圆领长衫,端坐在观礼台上,手捧一盏清茶,面带微笑,静静地观看,每当看到精彩之处时,他便放下茶盏,轻拍手掌,为其叫好。
即使已经上了年岁,许望的脸庞仍不见太多岁月的痕迹,身姿依然挺拔,眉眼俊朗,俊逸非凡,他的身上淡淡地环绕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有时仿佛一块温润的玉,有时又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玉质上乘,剑锋暂敛,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风度雅致。
这样的人,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孤绝,可许望却不,他平和冲淡,待人亲切自然,叫人一看便想与之亲近。
他正在观戏品茶,聚精会神,目光不敢离开戏台。台上献艺的姑娘是来自杭州府的李娘子,一手古筝出神入化,不过,这位姑娘的古筝技艺再是厉害,也不能与长安城中的乐师相比,全天下最卓绝的乐工都在长安城中,她能得到许望目不转睛的注视,一是出于礼节,二是因为在这场古筝演奏结束之后,便该是东麓书院的演出了,那四个孩子也将出场,许望不想错过。
许望心想,不知道那几个孩子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又打算表演些什么东西。反正,这几日的许府都格外吵闹,咚咚哐哐,搅得他不能安宁。
许望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低头淡淡一笑。
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这一笑的威力,也听不见人群之中那些盛装的游女们在窥见了他的笑容之后,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惊呼。
许望大人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江南,说他出身名门,位高权重,武艺高强,不仅能领兵打仗,还是当年第一甲的进士,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更重要的是,许望大人丰神俊秀,风度卓绝,相传就算是魏晋名士,阮籍嵇康亦不能相比。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这些观礼的姑娘们,有大半都是为了一睹许大人的风采而来的。
这里距离许大人还是太远了,只能勉强看见他的轮廓,若是他能回过头来就好了……人群里的姑娘们无不默默心想着能再将许望看得清楚些,方才那一笑已然叫人目眩神迷,真不知许大人的真容该是何等风姿。
仿佛是听到了她们内心的呼唤,许望忽然放下茶盏,起身站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转过身来,戏台之上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