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平静下来觑见顾氏落寞的神色才好歹回过味来。
当着徐之卿和仪芝的面又不好讨论一些有颜色的话题,再说了,她自家在这个问题上也没什么建树,总不能跟顾氏讨论如何为丈夫挑选好生养的姨娘的心得吧,且不说顾氏还这样年轻,心里不一定能转过这个弯来,就是顾氏不在意给丈夫纳小星,她的那点子经验也没什么说服力,要不然他们三房早该儿女成群了。
只好挑一些喜兴的事来说,她比着自己的心来,觉得凡是当娘就没有不爱听人夸自己的孩儿的,话音一转就讲起仪芝如何如何乖巧,如何如何懂事来,顾氏果然就渐渐露出笑影儿来。
仪芝本来是跟着徐之卿一道儿欣赏这江南烟雨雾锁连横的景致的,一直呆在河上,船动也不动,再好看的景儿看久了也兴味索然起来,不知不觉就被身后顾氏和周氏的八卦吸引了注意力,一面还在这边陪着徐之卿的话音儿点一回头,一面心神早飞到八卦堆里去了,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
正听得入港,不知怎么两位女士的话题七里八拐地就拐到自己身上了,她不好意思听别人讲夸自个儿的话,就发了一回呆。
心里头想的是周氏嘴里的那位吴家大姑娘,听起来倒是个不肯吃亏的厉害人。周氏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喜欢那样的厉害人。
可是仪芝冷眼瞧着,周氏心里喜欢那样的,到了自己却不肯做那样的人,明明是个粗手大脚能翻了白眼朝天吐瓜子皮的大妈型妇女,偏生要拘了自己成个端庄贤惠的碧玉型儿媳,到头来像也不像。
一时间就为自己打算起来,她将来是要发展成一个吴家大姑娘那样厉害型的呢,还是发展成她娘这样温柔型的?厉害的,是讨好自己;温柔的,是讨好别人。
两边各有利弊,想了一回也拿不定主意,鼓了腮帮子皱一皱鼻子,那就时而温柔时而厉害好了,四不像也有四不像的好处。
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这样的能耐,纵观下来,无论厉害的不厉害,温柔的不温柔的,说起话来都很章法,她连传说中的职场倾轧都还没来得及经历就穿了,先天既已不足,后天又缺乏锻炼,听得多了在心里琢磨琢磨倒是也能回过味来,要临场发挥却是不够看的,将来正式进入了社交圈子,怕不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仪芝简直忧愁得心神不属,就没顾得上点头附和徐之卿,难为这位徐家公子真真儿的好性情加好学问,那些典故趣闻像是无穷无尽的,张口就来。
徐之卿见这位芝妹妹呆住了,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年画上的大鱼,伸出手来看了一回,指甲是才修剪过的,圆润而整洁。
仪芝一口气吐出来,半张着嘴巴转过头去,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徐之卿。
徐之卿早已收回了作怪的手指头,佯装着看景儿,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芝妹妹,要,要喝茶么?”
仪芝半晌无语,愣了一会儿,然后咧嘴一笑,点了头,她确实渴了。
如此走走停停,又过得四五天,一行人才弃舟登岸。下了船,柳士沅和徐盛京揣着各自的上任文书,带了一两个随身的小幺儿,先去杭州府拜谒上官。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衙门都在杭州,吴家和徐家能把缺位谋到江南来,自然是七拐八绕的门生亲眷遍布,便宜行事的缘故。
一个一个地走访下来,少不得就要耗去几天,台州府与杭州府中间隔了绍兴府和金华府,他二人离了杭州府这才过绍兴往临海去拜谒知府大人。台州下辖五个县,府治就在临海。
徐盛京谋的是正七品的推官,一府设一个的职位,任所当然就在临海。同是正七品,柳士沅谋的则是天台知县。
早在下船的时候,顾氏那位做了布政使夫人的大姐吴慧真就遣了人来接,顾氏带着家小换了车轿,径直先去了天台县。
本来打算的是先凑合着住一段时间后衙,慢慢地寻访合适的宅子,反正随身带来的人口简单,过段时间再打发人回去将大宅里的使用器物并身契下人接了来,那时候这边的宅子想必早寻访好了。
没成想吴慧真早给她们一家置办妥当了,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地儿,前后两进的宅子,西北角的偏门临街而设,下人采买出入也都方便,离县衙也不远。跟京城的大宅是没法比,却比原先在城里租住的小胡同里的宅子好多了,不至于光秃秃的,连个前后内外都没有。
前院后院分了开来,柳士沅可以在前院办公或是接待客人,内院里就是她们一家子的起居之所。
布政使夫人事情办得很漂亮,两进的宅子正正好,够她们一家使用又不招人眼,送来的下人帮着把行李搬进去还各处收拾了一遍,领头的丫头叫银环,是吴慧真预备提拔起来掌事的,交代她这件事情是让她多一番历练的意思。
吴慧真担心顾氏初来乍到,人手不够,派了人来先帮她应付着。银环四处检查了一回,矮了身在顾氏面前回话,“各处都妥当了,太太要开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