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馆出来时,雪已经下大。
筛糠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一层又一层,地面已泛白。
今年安城的雪比去年来得要早,也比去年要大。
常意安把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并把拉链拉到顶。
她两只手插在兜里,走到门前,要抬腿跨门槛时,伸出手准备去扶门框,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手。
顾文礼一手握住她手,一手揽着她腰,单臂用力往上一提,将她抱了出去。
“我自己可以走。”常意安脸上发热,脚一落地就急忙把他推开,胳膊往后缩,想避开他的触碰。
顾文礼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笑了下,他没再去碰她,伸手挡在她身后,以掩护的姿势护着她往车前走去。
常意安与他近距离挨在一起,有点不自在,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顾文礼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她身体,只是将手臂虚挡在她身后,但因为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甚至能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她脸更烫了。
她所有的感知都放在他身上,一颗心乱乱的,脑子也乱乱的,走路时没注意看脚下,左边假腿的鞋底踩到了一颗石子,被硌得失去平衡,整个人踉跄着往一旁摔去。
顾文礼吓得心脏骤然一拧,他快速扣住她腰,把她捞进怀里。
将她抱稳后,他仍然心有余悸,垂眸看着她,两腮绷得紧紧的,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发颤。
身戴义肢的人摔跤比常人更痛,刚才她要是摔下去,会直接跪在地上,残肢与接受腔发生重重的摩擦,义肢甚至有可能被摔得松动。
他呼出口气,抬手轻抚她背,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没事了。”
常意安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抵住他胸膛,对上他温柔深情的眼神,心尖狠狠一抖,如被火燎了下。
“不好意思。”她收回手,想从他怀里退出。
顾文礼没松手,结实有力的手臂如硬铁般环抱住她身体,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乌沉昏暗的路灯下,他低着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似要通过她的眼钻进她心底。
常意安偏了下头,轻声开口。
“你放开吧,我自己能走。”
顾文礼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此刻他微弓起背,将头压在她颈侧,两手搂住她身体,紧紧地抱着她。
“我怕一松开……”
他声音嘶哑哽咽,脸贴在她颈侧轻蹭,一下又一下,像是要证明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做梦。
“顾文礼。”常意安声音温柔地喊他,“松开吧,我站久了腿疼。”
顾文礼赶紧松了手,一弯身想要抱她,被常意安阻止了。
她笑着推开他:“我自己能走。”
不需要同情,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风吹在脸上,如尖刀划过,皮肤一阵刺痛。
她呼出口气,抬手拢了拢头上的帽子,转身往前走去。
明灭昏沉的光影里,她纤瘦清寂的背影似要融进风雪里。
顾文礼眯眼看着她,心底深处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裂开,冷风呼啸着灌进去,疼得他咬紧了牙。
他仰了下头,重重地呼出口气,舌尖用力扫过上颚,随即大步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身体蓦地腾空,常意安吓得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肩。
她脸色涨红,拍了下他胸膛:“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顾文礼不说话,抱着她快速走到车边,为她拉开车门,在她坐进去后,替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常意安闭着眼靠在座椅上,顾文礼沉默无声地开着车。
到了小区门前,常意安解开安全带。
“能在这停一下吗?”
顾文礼眼睛看着前面:“门口不能停车。”
车子驶进车库停稳后,她拉开车门下来。
顾文礼锁好车,手指勾着车钥匙看她。
两人一起朝着电梯走去。
顾文礼手臂甩动的幅度有点大,时不时与她胳膊擦碰一下。
常意安往旁边挪了挪,顾文礼偏头看她,嘴角轻勾。
“一个人住?”他靠近她,低声问。
常意安怔了下,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急忙低下头去,假装听不懂,因为没有听懂的必要。
她没说话,专注地看着脚下,怕踩空摔跤。
凡是戴假肢的人,大部分走起路来都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健步如飞且自然美观。
毕竟是外接的东西,残肢与接受腔连接处不可能像真腿一样紧密相连。
截肢又分了程度,有保留膝关节和没有膝关节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