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秋,魏宁侯府。
归云院内,小丫头南乔奉了茶盏入内,想要给窗边读书的人添上一盏新茶。
“不用了。”着冰蓝常服的公子目光仍在书册上,声音清冷。
“是。”南乔端着茶盏恋恋不舍退下,虽说到归云院中侍奉才两日,她还没有摸清三公子的脾性,但随公子而来的檀佳姐姐交代过,公子喜静,无事莫多叨扰。
退至回廊边时,果不其然,院中不当值的其他几个姐妹都在此处。
从回廊望出去,正好能遥遥见到公子读书的模样,也不易惹人察觉。
只要做好了分内事,管事的娘子对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无他,这般清隽如画的公子,谁都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南乔书虽读得不多,但就像话本子里说的,只觉叶三公子如谪仙人一般。
原本她们都以为,在魏宁侯府为仆比寻常官员家的奴仆还要低一等。可若是日日能见到三公子,只叫人觉得甘愿。
里屋中,叶瑾舒读完一页书,瞧了瞧外间天色,快到了和二哥约定的时辰。
今晨兄长领人上街采买,同她约好在京中的望仙楼碰面,一同用午膳。
在魏宁侯府住了两日,她已经熟悉了府中规制。
听闻魏宁侯府前身是前朝一位王爷所有,占地广,地段极佳。
如今齐帝特下旨将这座宅邸赐予叶家,以示皇恩浩荡。
马车已备好,叶瑾舒惯例只带了一名贴身护卫出行。
平淮是父亲亲自为她选的亲卫,身手奇佳,从大梁到北齐,一直跟随于她。
临近午膳时分,街上行人不多,望仙楼中倒是热闹。
这家酒楼还是宁国公世子赵凌荐与他们的,在北齐皇都颇有盛名。
叶瑾舒到得稍早,二哥叶琦铭还未至。
“要一间上房。”她道。
眼前的公子眉目如画,望仙楼中的掌柜亲自迎出来,深感歉意:“公子见谅,实在对不住,二楼包房都已有客。眼下只剩了大堂中的位置,可任您择选。”
如此态度,叶瑾舒觉得无妨,选了僻静些的角落背人坐,要了一壶清茶等着二哥。
大堂难免嘈杂,隔着几桌远,一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话里话外提到的,正是北齐新胜的徐州之战。
“……这徐州素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打了几十年,总算是我大齐军队攻下徐州六郡,大胜而归。”
“我听说,北梁的皇帝已经遣使议和,还答允割让徐州剩下的三郡。”
“他不答应成吗!徐州的守将,叶平钧叶大将军举族弃暗投明,归顺了我大齐,梁帝拿什么守徐州!”
“是是是。”
又是一阵笑声,酒喝空了半壶。
“客官,已有了空的包房,您可要过去?”
入座未多久,小二殷勤来问,叶瑾舒点头:“好。”
人影很快消失在目光中,二楼视野最好的雅间内,萧询命人合上了窗。
“陛下,宁国公世子到了。”朝宸宫总管高进恭声禀告。
“传。”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凌单膝叩地,恭敬行礼。
“平身,坐。”
此次徐州之战,萧询钦定的主帅正是赵凌之父,宁国公赵成。赵成不负众望,八战七捷,与朝廷内外合应逼降北梁,一举攻克徐州。
赵凌自幼为他伴读,此次亦随军出征,立下战功。
今日不多谈军政要事,是以萧询借着微服出宫的机会,在望仙楼传召赵凌。
桌上已备好各式馐馔,高进合上房门后退下,屋中并无外人。
赵凌拣了要紧的战果来说。此番领军出征的将领人选,是陛下与朝中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他作为新锐,自觉要做皇帝在军中的眼睛。
“听闻回来路上,你们在平溪口正面遭逢了羯族?”
羯族以游牧为生,一直游窜于齐梁北境,时时南下烧杀劫掠,侵扰汉族百姓。
提及此事,赵凌仍心有余悸,又不免赧然。同北凉休战后,父亲率大军先行,他领辎重部队押后,同行的还有新归附的叶家兵士。
行至平溪口外,天色渐渐昏暗。在他察觉到异常时,已然失了先机。
虽在战场有所历练,他却是第一次遭逢羯人正面袭击。羯族骑兵左冲右撞,锐不可当,他方寸大乱,仓皇败退。
对羯族的恐惧近些年早已深入军中,这支民族披发左衽,军粮不足时常以人为食,乃是华夏最深的梦魇。
齐军被冲散成几股,乱军之中,若非叶家二公子叶琦铭舍命相救,只怕他早就命丧羯族长枪之下。
军中人最重义气,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