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余在祠堂跪到第二日,饥寒交迫,她咬着牙逼自己跪得笔直。一股暗劲从心里升起,非要自己记住当下的窘迫才行。
正当她看着眼前烛火恍惚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她转头向后看,只见沈弄晴顶着一身风雪抱着袄子向她走了来。
“又余。”沈弄晴见她便扬起了笑。
还不等沈又余回应她,她便就着垫子跪在沈又余旁边,又伸出手将那袄子披在沈又余肩上。
沈又余呆愣地看着她,似乎对这一作法感到困惑。
“长姐。”她唤道。
“昨日有嚼舌根的婆子跟母亲告状,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否则,我昨日就去向母亲求情去了。”沈弄晴说着上下看了沈又余一道,接着又说“你跪了一夜?可还好,你先起来,我向母亲求情去。”
沈又余摇摇头,将那袄子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不必了,我昨日看到了温二公子。本是在定安的旧相识,只想着寒暄一番,倒是忘了男女之别了。不怪母亲罚我。”
“温二?”沈弄晴在脑中饶了一圈,方才想起来沈又余说得是温落银。她只当几人在定安时见过几次,并没有往深了想,却不知沈又余和温落银都几次相约黄昏后了,都是瞒着她这个长姐。
“母亲向来对我们管教严,也不知我们在定安曾经认得温二公子。你莫要怪她,我这就求情去,你先起来,这太冷了,再跪下去,只怕要染风寒了。”
“无事,关了门倒是没有多大的风。长姐,你先回去吧,若是母亲知道你来,她要生气的。”
“没事,她不会罚我的,你先起来吧。”沈弄晴见她不愿意,便上手扶她。露华见状,连忙跟着沈弄晴一道把沈又余扶了起来。
沈又余回头看了露华一眼,想起了什么,便也不再推脱。
三人一道出了门去,才走到门口,便遇上了正要来监督沈又余的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扬着眉毛才要开口,定眼一看又看到了旁边站着沈弄晴。嘴里难听的话顿时被憋了回去,只能横着眉毛上前。
“七小姐,大夫人可说了,您要在这跪满三天.......”
李嬷嬷话不曾说完就被沈弄晴打落了,她皱起眉头“李嬷嬷,这风寒交加的,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跪得住。”
“可......”
“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您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去找母亲。”沈弄晴再一次打断她的话,说着就扶着沈又余绕过李嬷嬷要离开。
李嬷嬷不敢顶撞沈弄晴,只能在心中将气撒在沈又余身上,想着要回去狠狠地参沈又余一本。她再转身时,几人已经在雪地中走远了。
沈弄晴只将沈又余送到了院子门口,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沈弄晴才起身离去,大雪又落下。沈又余看着她在雪中飘摇的身影,无端地想起了前世那个被她陷害入狱的沈弄晴。
那日她的身影也如今日一般单薄,走在雪中就像是要被大雪吞没一般。今非昔比,她不会再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荣华富贵与她对立了。定安三年,洗刷去了一些前尘恩怨,倒是生出了几丝姐妹情谊。
沈又余想,要是没有利益纠葛,两人就这般各自安好,倒也是如意了。
她转身牵着露华的手回了屋子。
进了屋子,又叫屋子里的其他下人去拿了膏药。叫了露华在她床上坐下,接着仔仔细细为露华身上的伤痕抹药。
那一戒尺打得并不轻,院里的老嬷嬷打人向来没轻重,何况对一个妾生小姐的丫鬟。才一下,露华的身上便渗出了血。
沈又余看着伤痕面色变得凝重,手上动作确实及轻的。
不知沈弄晴回去是如何求情的,大夫人真就没再派人来寻沈又余,沈又余自然不会自寻苦吃,暗自接下了这份好。
只是近忧无了,远虑却生了出来。
京城不比定安,出去多有不便。如此一来,她接近温落银的机会便又少了些。成日里忧思这些事情,她心中便越发地痛恨温落银。
一连打探几次,她得知温落银近日爱在梨园中听戏。
她思索半响,便让露华给她寻来了一些男人的衣裳。露华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还是给她找来了。
得知今日温落银又要出门,沈又余便迅速乔装,偷偷出了府邸,也往梨园去了。
梨园人多,沈又余只身前来。在场绕了一圈,果真在人群中探寻到了温落银。
温落银落座于角落之中,身边并无随行的小厮。他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戏子,手里摇晃着茶杯,真像是听出神了一般。
沈又余不动声色地靠近,在温落银身后的位置坐下。
她细看着温落银,看着他洒脱却挺拔的背影,眼里并无几分情谊。
温落银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却没有回头。仍旧看着台上,心却留在了余光。恍惚中,像是一个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