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来了人。是一个年老的仆人,他打量许久切茜娅,叹了口气,对卫兵说她确实是约克公爵的次女。卫兵对切茜娅的态度一下恭敬起来。老仆领着切茜娅到了一家旅馆,安排她住下,期间二人一句话没说。
“切茜娅小姐,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临走前,老仆人问。
“艺术。”
“艺术?”老仆人紧皱的难看表情像是吃到了极酸的柠檬。“你认真的?”
切茜娅点点头,转身眺望窗外的城市。人群拥挤喧闹,拉着或骑着骏马的骑士来来去去,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气氛和谐。老仆人叮嘱了几句,切茜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切茜娅稍作收拾,到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贪婪而平缓地吸收这座城市的气息。这里是艺术家的聚集之所,只有这里的王国贵族才有财富去供养一群不事生产的创作者,借此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更重要的是,将自己高贵的精神和下层人民区分开。
艺术品最多的是教堂。金光闪闪的手抄本和圣像,渗透着宝石般色泽的彩色玻璃和珐琅器,取模于木料和石材的精美雕像。切茜娅在教堂艺术中看到了宏大和安宁的精神世界,有一种接近永恒的气息。
那教堂外广场的圣徒像有张清秀和灵性的脸。他微微扬着头,一脸宁静,虔诚。身段修长,轻盈。整体十分和谐。那股气质像极了约书亚。她在教堂附近待了很多天,最多的是看那尊圣徒像。她风尘仆仆,路人都以为她是前来朝圣的虔诚信徒。
她最终离开了。她判断出这关乎信仰的艺术领域不是她的去处。她早已不再虔诚。切茜娅在城市缓缓行走。她观察在市场讨价还价的人;观察在忙碌生活中停步和小猫玩耍的人;观察高贵的骑士经过时,路人尊敬而惧怕的神情。要将这一切画下来吗?切茜娅尝试着买来画布和颜料,画出来的东西并不好看,而且毫无生气。她把画布收到了桌子底。
或许是离人们太远了。切茜娅开始进入人群中,体会已经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人群气息。一个晚上,经过王都的河流,她听到一个少年带着羞怯与爱意和一个少女表白,用切茜娅熟悉的诗句。
你将记得那条奔跃的溪流,
在那儿甜甜的香气上扬、颤动,
有时候飞来一只鸟,穿著
水色和悠然:秋天的衣饰。
你将记得那些大地馈赠的礼物:
永难忘怀的芳香,金黄的泥土,
灌木丛中的野草,疯狂蔓生的树根,
利如刀剑的奇妙荆棘。
你将记得你采摘过的花束,
阴影与寂静之水的花束,
彷佛缀满泡沫的石头般的花束。
那段时光似乎前所未有,又似乎一向如此:
我们去到那无一物守候的地方,
却发现一切事物都在那儿守候。
切茜娅站在少年少女组成场景的不远处,望着那安静的水流。她想起斯宾塞。想起那条奔跃的溪流,飞鸟,那片金黄的泥土,灌木,荆棘。那一刻,她特别想画画。
她跑回旅馆,将画布摊在桌面上,什么也不想,梦游般地描画线条,填补色块。某一天,她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终于画出了那个秋日午后。切茜娅注视了很久的画。这幅画有很多欠缺,技法上的简陋限制了表达,明悟这一点的切茜娅当即决定去拜师。
她朝近期认识的人们打听王都最棒的画家,他们的答案惊人的一致——尤利塞斯。
怀着朝圣的心情,切茜娅缓步来到那条传说中的艺术家街道。那是一条气氛独特的居民街,许多家门面上都装饰着彩绘和雕塑,色彩鲜艳复杂。有一家大门上挂着一副画,切茜娅一下被那幅画吸引住,她目不转睛地仰望了一会儿,忐忑地敲敲门。
出来的是一位优雅的妇人。切茜娅没敢说自己是来拜师,只是说找尤利塞斯先生有事情。妇人引着切茜娅进到屋里,在客厅从早上坐到傍晚,切茜娅才等到那个头发蓬乱,满手颜料的中年男人。他抬起忧郁的双眼,没对自己让切茜娅等待一天表达歉意,直接问她有什么事。
“我想拜师。”
“学过?”
“小时候学过几个月。”
尤利塞斯皱起眉头,“你今年多大?”
“刚满20岁不久。”
“这个年龄你还妄想当画家?”尤利塞斯直截了当地讽刺道。
“我认为对美的追求和年龄大小并无关系。”
闻言,尤利塞斯打量她一阵儿。模样美丽动人,气质不俗,而且不是王都常见的贵妇人气质,有一种强烈的自然气息。这让尤利塞斯产生了些兴趣。
“那让我看看你的天赋吧。”
本想着带切茜娅到画室,但切茜娅说她带来了画作。尤利塞斯接过一看,很快被吸引住。这幅画整体处理十分大胆,甚至到了为所欲为的程度。极度欠缺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