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时(1 / 2)

在杀死那个男人的两小时前,裕锦刚看完一本书,名字叫《大内秘辛》。

尽管书名严肃如斯,但《大内秘辛》不仅没怎么讲大内,甚至也没怎么讲秘辛。全书以当朝暴君裕璟和敌国公主第一元清为中心,围绕着早已不时兴的“我爱你但是我们两家是世仇”的爱恨纠葛炒冷饭,虽拖泥带水但绝不清汤寡水——说白了就是本桃色传记。

再通俗点叫小黄书。

书中的暴君男主角裕璟,他像所有文艺作品里刻画的暴君一样,在保持着敏感、多疑和草菅人命的秉性的同时,一边承受着偶发性头痛和胃病的折磨,一边逐渐对忍辱负重的女主敞开心扉。

第一元清的业务类型则单调的多,她主要负责在裕璟每次兽性大发把她拖到皇宫乃至于郊外的任意角落实施暴行时表达一下抗拒,再说几句没油没盐的“哪怕你这样羞辱我我也绝不屈服”——尽管这种话往往都是被裕璟当做用餐调味的。

两人没日没夜的做了六百多章,中间不仅要时不时面对一下心灵的拷问,还要随时提防着外界的暗杀。《大内秘辛》的作者是个挖坑专业户,只挖不埋,直到看完最后一页裕锦也没搞明白,在暴君的高压统治下,为什么是个人就敢对他俩搞暗杀,也得亏裕璟统治的大周人口数量庞大,不然那密密麻麻的刺杀下来,怕是连八旬老汉都要出马执行任务了。

两人在这种和全世界为敌的模式下爱的死去活来,国也破了家也亡了,铁骑悍然踏平京都,到结局时除了他俩本人完好无损,身边的侍卫仆从乃至亲朋好友全死了个干净。作者硬生生在充满灰尘味的古早设定里杀出一片天下太平的he,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牛逼。

而裕锦在一众虎视眈眈的敌人中,是一个罕见的例子。

她是暴君的双生姐姐,却对裕璟有着病态扭曲的占有欲,在帝后相继便当后,她做掉所有兄弟姐妹,以一种空前绝后的强硬姿态将裕璟送上了那个血流成河的王座。她一边回护胞弟,一边不停搞事戳胞弟心上人的刀子,逐渐发酵出一种充满矛盾的变态气质。凭着高超的执行能力和一颗坚韧的心,她在这本日天日地的小说里硬生生莽到六百三十一章才下线,书中对她最后归宿的描写是,暴君将裕锦送往草原和亲,但她路上遭到刺杀,尸骨无存。

莫名其妙。

因为名字相同,裕锦始终对这位传奇一样的长公主保持着微妙的关注,令她想不通的是,暴君既然能忍受裕锦到六百多章,为什么不干脆忍到结尾算了?

天可怜见的,《大内秘辛》整本也才六百三十三章啊!

但目前有一件令裕锦更想不通的事。

她穿书了。

穿书角色是大周长公主,一生热爱骨科的暴君姐姐。

“啪!”

裕锦重重放下杯子,碧色双眸圆瞪,气冲冲的盯着下面的群臣。

倘若这表情出现在已经走上变态道路的长公主脸上,佐以与男主同等量级的坏美人颜艺,一定气势凛然。然而事实是,正在上奏的臣子连顿都没打一个,只有皇帝瞅了她一眼,“嫌闷?快出去玩吧。”

皇帝又补充道:“带上你弟弟。”

这是盛平七年,蒲月梅雨。蕉叶承载的半阙天色阴晴不定,远处洁白云海攒聚晦暝,雨将落未落。

空气粘稠,哪怕文渊阁内安置了冰盆,仍然有些窒闷,七名大臣分坐下首,向皇帝汇报近期要事。两位小殿下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一个时辰用来捣蛋,一个时辰用来打盹,不巧大的那个现在醒了,正在闹觉。

御史大夫往上首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奏折小山后,皇帝正支着下巴,侧脸跟一旁座位上的小粉团子对视。天家容貌阴鸷,虽然俊美,却过于锐利,小公主犟着脖子,与皇帝一模一样的碧绿眼瞳中满是气愤。

两人无声的对视片刻,末了也不知达成了什么交锋结果,裕锦转过头,狠狠地打了一下桌子。

皇帝悠闲地拿起一本奏折:“爱卿,接着说罢。”

御史大夫看了看紧紧捂着手掌的裕锦,感觉小殿下好像要疼哭了。

盛平七年,中宫所出的长公主与太子方满六岁,圣上宠爱异常,连带着民间对帝后当年“枰琎一遇寄终生”的美谈也又热闹了一阵。

裕锦揉着手把痛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又去扯她皇爹的袖子:“父皇,我都六岁了!”

“哇,六岁了,真是了不起。”裕书越不紧不慢的换了本奏折,提起朱笔,落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什么狗屁”。

裕锦气不打一处来:“你昨天不是说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我说我不要再跟裕璟一起睡,怎么嬷嬷晚上又把他抱过来了?”

裕书越凉凉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不你也去撒泼打滚,看看你母后判谁赢?”

《大内秘辛》的开头就是凯旋大军进献俘虏,显然目前故事还没开始,色魔暴君的居居不过手指大,不久前还在撅着屁股哼哼唧唧的要吃奶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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