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国初,立都旬安。 历诸帝,今为大平第二十六代国主苍祝为帝,国号文武。 旬安城人人皆知,城中有一外嫁归来的公主,在都城立公主府。公主为国主长姐,封地煦阳,名苍婧。 常有人道:公主广揽歌姬,府内面首数千,日日歌舞升平,庸情享乐。天子常至公主府内同乐。 继而有闻曰:公主蛊惑谄媚,使君王昏乐。 然不知,自她归于旬安起,朝政风云即变。 艳阳当头,公主府中又有一盘棋备上。 棋间对弈正酣,堂下却有女诉冤,“罪女孙冉死里逃生,呈请陛下做主。我那嫂嫂授皇后之意,毒害我孙府满门。” 她声声哭怨好过断肠,一身衣污迹斑驳,娇弱身躯恰似那风中之絮。 她诉冤于大平的天子。 但天子只捻着棋,“皇祖母前些日子谈治国之道,论圣人大治。” 一身华服的女子金钗夺目,顺着天子的棋落下一子,淡笑道,“先祖施政无为,乃无苛税于民。圣人顺万物自然,则无为大治。如今皇祖母坐拥朝政,百姓却于水火,何来圣人?” 静谧的府邸透着阳光,跪在堂下的女子来诉冤屈,却听尽治国之道。她惶然无措,细白之肌徒增憔悴。 孙冉不甘如此,依然道,“家兄有错,错在怯懦。是我嫂嫂贪财,一年前受贿皇后,逼迫家兄假传天意,示萧佳人不祥。家兄实在心中有愧,先日失言触怒皇后,皇后生怕当年之事败露,便授意嫂嫂毒杀全府。” 棋盘依旧继续,阳光依然璀璨。 天子落子而叹,“今年有地大灾大饥,百姓不得赈粮。听闻已至人相食。再这样下去,大平要毁在他们手里了。” 金钗的光辉落在煦阳公主的脸庞,落在她一双凤眼之中,“国粮握于那帮外戚庸官之手,他们不顾百姓。陛下一定要给他们重击,此局绝不能输。” 棋间步步落,治国理政仍未断。堂下之女满腹不解,他们毫无顾忌在此论国事,却不理她的冤诉。 堂下之女再难等待,向着天子叩首,“陛下,嫂嫂叫人于府内井中下毒,还特意带罪女与侄儿离去。路上她欲绝我性命,是我侄儿拼死相救,我们方逃回旬安。今罪女冒死面圣,望陛下明查。” 那天子皱着眉目,俊冷的面容下,“查?怎么查?三公之中丞相、太尉唯太皇太后之人,纠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未立,九卿大臣皆听她之命。朕该用谁查?” 天子终于理了这桩冤屈,可是他却问一个冤屈女用谁去查。 堂下刹时寂冷,所诉冤屈似乎皆成了空谈。 那只是来诉冤的女子,她怎会知道? 此刻,那公主落下一子,凤眼盈盈轻转,直望于孙冉,“陛下要查就得做个引子,才能天翻地覆。” “只有让皇祖母觉得天翻地覆,才可立国之秩序,复君王之威,”苍祝亦抬了一子,“皇姐,朕这一子不能要了。” 棋盘间他们好似闲聊,孙冉却不敢再言。国事在耳,寻常女不敢尽听。 可又有哪个王孙帝王会对一平常女诉这些? 苍婧捻着手中冰冷的棋子,未再落下,“弃子亦为棋子。” 苍祝终是一望那诉冤女,目光犹如寒冰冽刃,“苦衷朕已道明。” 孙冉惶恐不已,她直望着帝王。帝王道,“听了就到头了。” 苍婧扔了手中之棋,“姑娘,你走错了一步,我们还没有办法替你明查。” 棋子落入碗中,一瞬间家兵四处而来。刀影寒光围困住了孙冉,孙冉的眼中满是不解,“你们要干什么?” 孙冉落下的泪多有不甘。她本以为拼死逃出能有一线生机,她本以为大平的国主会为她做主,怎知会一条死路。 苍婧淡珀的瞳仁泛着涟漪,嘴角牵出一抹冷笑,“姑娘要沉冤昭雪,先把命给我们用。” 孙冉浑身一僵,“你们明明知道我们的冤屈。” “知道。但我们还做不到为你们翻案。”苍婧静静看着,孙冉却已来不及说什么。 大平的天子与公主当然知道,旬安有案发,司监孙伟被举受贿,尚未问审全府暴毙。 吏府已报此案,还报了更多的细事:孙府之内尸首生疮腐烂,恶臭十里难绝。让宫中侍医去断,侍医皆道孙府乃疫病。孙伟族亲仅存当日离府探亲的三人,妻子孙氏,姊妹孙冉,以及孙伟之子孙敖。 所以孙冉说的冤屈他们不必多听。 鲜红的血映在苍婧眼中,如一淌流水而去。此情此景,有过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