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却令人如沐春风,“情滥无行,欲多失矩,其色如一,神鬼莫测。如果臣是贵嫔驱策的臣,会以前半句告诫她,但臣是陛下的执鞭士,就把后半句赠给陛下。”
意思是,一个人的情感过度就失了品行,欲.望太多就失了法则。如果神色保持不变,就没有人能猜测出他的心思。
黄道龄不禁咋舌,他与韩康没什么交往,但觉得他说话一套一套的,城府深厚。
同时心中又庆幸,庞嫣是个擅长纳谏的人,幸而韩康没去她那儿。
真珠眼眸微动,眸子里映出荷叶上反射的光,“廷尉平认为,朕捧着贵嫔这招如何?”
“贵嫔的约束能力非同一般,她心里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陛下何不将她再捧得高点。”
“抬得还不够高?”
韩康不急不缓道:“庞家风头正盛,不如就奏请让贵嫔临朝称制,冠以‘陛下’尊称。”
“咳……”黄道龄被茶水呛到。
真珠问:“光禄大夫有何见解?”
黄道龄清了清嗓子,道:“恕臣直言,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不行不行,太冒险了。再说,由臣等提出,贵嫔必会起疑心。”
“何需由我们来提。”韩康道,“只需放出风声,自然有人出头。”
真珠心下思量,高涨的野心驱使庞嫣向更高的位置迈进,走上逆举亡途是迟早的事。
回了寝宫,真珠思来想去,不觉睡去。
醒来时听见兰重益在外间说话,她起身穿鞋,不小心碰到了连枝灯。
兰重益闻声进来,缓袍轻带,一派散漫恣意。
真珠极少见他这样随意。
“陛下已下决心?”他问。
真珠点头,“还好朝廷上下皆知我不怎么管事,都由公子代以处理,否则支开廷尉监的举动必让贵嫔生疑。对了,廷尉监和公子说了什么?”
“和阳阿公主有关,协助她逃脱的旧臣除了凤阳阁和王君贺郢在逃,大半已经拘捕,一干主要犯臣,贵嫔下令夷三族,余者刺配。”
真珠听完一笑,这徐秋月因年少情愫,入宫便和贺郢暗通款曲,如今逃命竟也难舍难分。
“公主在诏狱中,想见你一面。”
兰重益把缯书给她,真珠看也不看。
“她脾气太坏,我不愿见她。也真是奇怪了,她为什么要见我?她那么阴险狡诈的人,两条路做选择,知道哪条才利于她。是以我猜,她只是想当面羞辱于我,宣泄怒火。”
兰重益笑道:“宗族的事我不好插手,陛下不想见就不见吧。”
九月初,南方河道决了堤,下游遭灾,郡官急奏朝廷,请求拨款赈灾。
庞贵嫔急拨库银拯流民于水火,命宫廷上下损膳祈福,是日群臣奏表贵嫔称制,呼其为陛下,贵嫔推拒。
九月中旬,朝廷宣布婚讯,赐阳阿长公主下嫁靖候,婚期定于明年开春。
几桩消息传入行宫,真珠不觉好笑。
庞贵嫔拒绝称‘朕’的提议,这在意料之中,毕竟要推脱三次,做做样子。
拒霜在廊下沙沙作响,桂影在石阶投下斑驳疏影,真珠踩着木屐拾阶而下,总觉怪异,“最近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
“没有吧,伏辛守在这里,谁敢乱来。”
话是如此,阿玉还是朝四周张望,万一伏辛疏漏,混进细作。
真珠也怕自己多心,按了按额角,“近来精力跟不上,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两人回到殿中,园径灌木丛后探出身影,握着食案的一双手紧紧攥着,眉下一双黑眸露出幽森之光。
“不去做你的事,到这里做什么。你是哪宫宫人?”
宫使提声叱问,这宫女吓了一跳,忙低头退到一旁。
她五官隐在夜色里,唯有嘴角一颗痣十分醒目。
“奴婢这就退下。”她拂襟拜了拜,袅袅娜娜摇摆着身姿,消失在径上。
庞贵嫔第二次推拒,是秋天的最后几日。
在这期间,真珠和兰重益多次出宫微服,躬行践履。
他们到乡间僻里,吃百家糟糠饭,听到了对贵嫔褒贬不一的评价。
人无完人,有人爱便有人恨,一如庞嫣,一面逐敌千里,回头来又大开杀戒,怜民疾苦,却又加重赋税,百姓对她有多少崇敬之情就有多少憎恨。
这天,真珠和兰重益从山里私访出来,在路边树荫下歇息。
“大娘给了我几颗菱角,虽然是秋末,也还是能生吃的。”
真珠打开荷叶皮,几只摘下没多久还挂着水珠的菱角,清凌凌的,看着都很解渴。
夫妻二人是乔装上山来的,坐在路边像一对平常夫妻,但粗布衣衫难掩风华。
兰重益给她擦汗,将散乱额前的发抿到耳后,“是不是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