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本该死掉的刘沉香。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时间线重合的奇妙。
刘沉香显然也是一样的感受。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约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刘沉香“嘶”了一声,捂着肋骨大口喘气。
刘湘急忙上前,挥手打出一簇金光。
“别……”
刘沉香来不及阻止,那束金光便已没入他的身躯。
刘湘积攒的功德法力令他千疮百孔的识海如遭雷劈,疼得他“哎呦”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刘湘眼见他眉心出冒出一根蛇鳞般的触角,就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了事,赶紧掐诀念咒,将他体内的仙里转化为妖气。
“你别跟它顶着干,顺着它的力量融进去!”
刘沉香这会儿已经疼麻了,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凭着本能,将刚刚转化出的妖气吞进识海。
过了半晌,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大汗淋漓地瘫在病床上。
刘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又动,始终没有吭声。
病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刘湘瞥了瞥那张凄风苦雨的脸庞,微微侧过头,假装欣赏窗外凋零的树枝。
“谢谢。”
沉香缓过一口气,很有礼貌地道了谢。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坦白道:“你看到了,我是妖,我的母亲也是妖……她并不是三圣母,不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刘湘淡淡地说,“它们在华山之巅杀害了真正的杨婵。你的母亲舍弃肉身,披上了华山女神的皮囊。”
“对不起。”刘沉香强撑病体,从床上爬下,想要跪下给她道歉。
“不是你的错。”刘湘在他下跪的瞬间将他扶起,顺势架到床沿上,“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可我想替她赎罪。”刘沉香声音暗哑,神情苦涩,“她再坏,也是我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
***
这一世的刘沉香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一出生就被扔进垃圾桶,差点没冻死在沈州凌晨的街头。幸亏一位陈姓顶仙儿路经此地,听到有婴儿哭声,将他从肮脏的垃圾桶里救起,才令他不至于夭折。
自那之后,他就跟着老干娘姓陈,唤作陈应。
陈应是个与刘沉香截然不同的孩子,他从小安静好学,聪敏内敛,即使生来便有一双阴阳眼,也从不惹是生非,更不与妖狐鬼魅产生任何交集。他只想做个普通人,考一个好名声的大学,再找份高薪工作,为他操劳一生的养母撑起锦衣玉食的晚年生活……如果,他没有觉醒刘沉香的记忆与力量的话。
“刘沉香的记忆觉醒来得很不是时候,正好撞上高考前的三个星期。那会儿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不得不靠吃安眠药来维持睡眠。”他说,“那三个星期简直是煎熬,我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高考考了个寂寞,连最起码的三本都没得上,只能跟我干妈一起顶仙儿,在各村游走,勉强混口饭吃。”
后来听说分局这边招聘特勤,他养母四处托关系走门路,终于拿到一张内部报名表,而陈应也不负所望,借助刘沉香的力量,端起了这副要命的铁饭碗。
“刚进来的时候,我感觉特别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
现代的陈应拥有刘沉香全部记忆和力量,却无法做到与他共情。这种莫名其妙的割裂感,让喜欢掌控一切的陈应感到极为不适。
他一直试图将刘沉香的记忆当做一部对他影响颇深的电视剧,不让自己沉迷其中,直到半个月前,他在一起灭门案里,重遇了小玉的转世。
“她死了,化作厉鬼,杀了全家。”
他说得轻描淡写,刘湘却颇为不安地向后倾了倾身子。
“说起来,她这辈子真的是倒霉透顶,托生到一户重男轻女的人家。她爸妈为了给她哥娶个媳妇,把她卖给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当媳妇。那老头子性子暴烈,稍不合心意就是一顿殴打,甚至还因为她没能怀孕,就将她送给村中的亲戚借种……她实在不堪忍受这种非人的生活,偷偷喝农药自尽了。”
名为盼娣的女孩一生凄苦,死后亦没能得到片刻安宁。
大约是觉得买媳妇亏了本,那禽兽不如的老头子将她的遗体倒手买给村里的掮客,成了配阴婚的资源。
可怜的女孩在历经三次买卖后,终于落到一家死了儿子的寡妇手里,跟着素未谋面的死鬼丈夫葬进了荒村。
也是那天夜里,陈应本已中断的噩梦又开始了新的篇章。
“那天之后,我经常会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开始梦游。我同事说我梦游时像个活鬼,一直胡言乱语,说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间话,他们把我按住,我就变得更加疯狂,拼命挣扎的模样把他们都吓坏了,说比中邪还要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