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仅有的不快也皆是因着乔家人而起。本以为闹了之后出征就忘了,但那种心被揪住,堵得无法出气入气之感,着实不可控,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公孙羊俯身行了大礼:“主公之志,欲夺天下,诚有天下人皆爱君乎?”
“不曾全有。”魏劭答。
“自是无天下人皆爱君,那君亦非全喜爱于天下人,皆是有一二宵小不入君之眼矣。今乃用人之际,只愿主公与其余三位将军协力同心,击退敌军,则大功可成,此战告捷,北地将无人可出主公之右,”公孙羊循循善诱,“如若这般相互猜忌谋害,大事休矣。”
“……”
“更何况,羊观女君亦是远见之人,此虽有与大乔之情尚在,但亦为魏家妇,自是懂尺寸,知进退之人,主公莫要忧虑。两家之仇,日后自有刀兵会见之时,何须为难后宅女眷尔?”
公孙羊所说,乃是与祖母曾劝阻之语甚是相似:“如此,便随之而去吧,提点女君便是。”
“是,主公早些歇息,羊告退。”
魏劭一夜不曾深眠。
往日在渔阳,或是在驿馆之中,身侧有那药香余韵,该是掺了些安神之药,魏劭也睡得踏实。或是明日便要见那乔氏之人,又或是忧虑甄七是否会受那乔女蛊惑……这营帐中的烛火是一夜未灭。
晨起练兵,他在校场之上见到了那位比彘。此人面容英俊,身躯如猎豹般强壮而敏捷,亦如高山之势,最让他显眼的,是那一只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莹莹发光的绿眸。
只此一眼,魏劭便断定:此人定是他日后问鼎中原,雄霸天下之劲敌!
早先在乔府为马奴之时,比彘早知这魏劭与乔家的宿仇,他心中尚且有些不放心阿梵,如今见魏劭这冷脸,心下想着肯定是不好相与的,但联盟退敌在前,他还是问好:“比彘见过燕侯。”
魏劭不语,却对眼前这人回了个礼。
“大姐夫!”
比彘身后传来十五稚子之声,两人朝身后看去,乃是一白袍小将,亦是英姿勃发,气宇轩扬,那人直奔比彘而来:“姐夫,一路从兖州追来,我可算追上你们了,阿梵姐姐呢?”
比彘答道:“昨夜安置,今早去寻周夫人了。”
这少年小将心下安定了,这时候才瞧见魏劭,俯身行礼:“兖州乔慈,见过……”后面的噎住了,这少年似乎并不认识魏劭。
他不识得魏劭,魏劭只听了名字便识得他,乔慈,兖州乔氏唯一的男嗣:“燕侯。”
“……”乔慈早先看到的魏劭十分年轻,面容英俊,神情坚毅,本以为是豫州或者青州的哪路将军,未曾想到竟是燕侯魏劭。现在一见,方才只那冰冰冷冷的两个字,全然显出了魏劭对乔氏之人的偏见,神情也就变得拘谨起来,迟疑了下,往前走了两步,冲魏劭见了个礼,叫他一声“燕侯”,接着就没话了。
比彘虽不善言语,但此刻他能感受到他的妻弟与燕侯之间的拘束:“岳父所带之兵,可到?”
乔慈如临大赦:“兖州三万兵马已齐全!”
“嗯,明日来校场与我会会,且去寻阿梵吧。”阿梵是大乔之名。
乔慈这方才跑开了。
州牧府里,甄七望着对座之人,心中是五味杂陈,忍着那双要伸出去求阿梵柔软怀抱的手,眼里颇为感慨地望着大乔。
大乔亦是怀着同样的眼神看向她,当初在得知自己要嫁给燕侯之时,当晚她便与比彘会面,两位有情人月下倾诉,谁知被小乔所知,那小乔以自己爱慕燕侯预备替嫁为由,鼓动大乔与比彘私奔,这样他们便在灵璧隐居了起来。
此次助燕侯一臂之力,本以为能在燕侯府与蛮蛮相会,谁知在半途中驿馆里,打听到了离家之后的消息:她私奔后父亲预备将小乔替嫁,魏家不允,算是两家毁了婚约,遂徐州甄氏将珠珠嫁了过去。
大乔闻之,当场便泪如雨下,比彘宽慰了好些时日,她哭道:“都是我之错,怎的害了珠珠,珠珠一娇弱娘子,闺中从未吃过苦,怎的承燕侯之怒?”
今日相会,原本战战兢兢,但见甄七容光更胜从前,知晓她在燕侯府过得不错,她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珠珠,许久不曾见了。你可还好……”她欲亲近之,奈何她是乔家女,她是魏家妇,竟是隔着这宿仇,近不得身。
甄七也是听出了大乔话语中的思欲:“都好,先前我亦是忧虑你,今日见了,也算是放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