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松与应无相两人,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话能聊的。
这话问出口后,李昌松的脸竟登时拉了下来,瞧着薛泫盈一动不动。薛泫盈被他看得发毛,心中本就惧着这个翻脸不认□□脚相向的夫婿,难免将目光有意错开。
李昌松见她闪闪躲躲,面上闪过些许不悦,无奈周遭人来人往,只能压着声羞辱道:“我与应家二郎聊什么,关你什么事?往日也没见你这样关心我,换了应二郎,倒是眼巴巴地挨过来。”
这样毫无遮拦的话,教薛泫盈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李昌松这番话在她耳朵里无异于是四个字:不守妇道。
薛泫盈顿时气得有些发抖,牙关打着颤。给应二郎酒中下药的人是他,现如今辱骂她不守妇道的人也是他,好赖话全教李昌松一人说尽了,难不成他当自己真是个猫猫狗狗的下贱玩意儿?
李昌松愈是见她羞愤难当,便愈是抓住了话柄似的,恨不得即刻捏造出她与应二郎的风流韵事,供他取乐:“你就算是看上人家应二郎,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你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除了我谁还能要你?估摸着听了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话形同一把尖刺,直截了当地把薛泫盈的愤怒戳漏了气,她的面色倏然间一白,望向李昌松的眼神中写满了哀沉。
李昌松深知,仅“不能生”三个字,就能把薛泫盈狠狠攥在手心里。因而瞧见她这副神情,心中很是快意。
再思及方才应无相同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愈发开阔,全然不见丧父之痛。薛泫盈望着他神情变换的脸,木木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李昌松拽着她的衣袖,催促道:“王二家的牛车呢?怎么还没来接咱们?”
听了这话,薛泫盈心中有些狐疑。往日,李昌松但凡进了镇,必然是要流连一番,赌个几回,输个干净才能老老实实地跟她回村。
今日虽是丧了父,可李昌松这回村的积极劲儿,倒不像是因为那刚去的老父亲。
两人各怀心事地坐上牛车后,李昌松猛然朝王二的身后一凑,低声道:“王二兄,你把我放到咱们村后山那去,将我娘子送回家便成。”
王二与薛泫盈俱是有些不解,只听李昌松又说道:“我娘埋在那山后头,我爹走了,我想跟我娘说会话。”
薛泫盈听了这话,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李昌松的娘李陈氏,在她嫁来的头一年便病死了。李陈氏与李家父子不同,是个和蔼、好说话的老妇人,待薛泫盈更是像亲母一般。
也正因如此,薛泫盈始终将伺候李家父子视作报李陈氏的恩。
薛泫盈顿了顿,低声道:“官人,若不我跟你一道去,正好同母亲说些体己话。”
李昌松一听,却连连摆手,驳她:“不必了娘子,天都快黑了,上山的路不平,别将你伤着;再者,昨晚我娘托梦给我了,说这话只能我跟她两个人听。”
话说到这份上,薛泫盈也不好再接,只好愣愣地点点头,将脸扭向一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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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应无相由镇上回到家中,一撇眼便瞧见隔壁院中,正坐在院中搓洗衣物的薛泫盈。
妇人的手常做着粗活,常见粗皱,但薛泫盈的不同,想来是资质使然:十指纤长白腻,淡粉、薄红恰至好处。
应无相便无端想起了昨夜薛泫盈托递碗盏的手。
他喝了那碗酒后,情动难以自抑,泼洗了四通冰冷的井水才堪算消停。可妇人的一颦一笑、一行一止,却犹同烙在了他眼前般挥散不去。
尤其令应无相惊疑的是,那一晚并无梦魇惊扰。
应无相是永安巷中勾栏瓦舍的风尘女所生,这是孟西村里头各个儿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在他诞世以前,他的生母荔娘是个样貌艳丽、性情如水般的女子,虽被卖为娼妓,却仍钟爱抚琴奏乐,颇有雅兴。因此,荔娘接待着众多文人墨客,奉几盅酒、唱数支曲儿。
亦与楼中女子一样,荔娘日日饮着避子汤,以恐断送了风月场的生意。
可即便如此,荔娘仍是怀上了他。
应无相不知其中真假,只知晓街巷百姓们口中津津乐道的版本是,荔娘腹中揣了野种后日日忧心,想来不日事发后必然被楼中妈妈逐出去。
是夜,荔娘饮下一盏红花,势要除去腹中未成形的胎。
惊奇的是,即便是一盏红花,也没能夺走腹中孩儿的命,却夺走了荔娘的半条命。荔娘翌日竟疯魔起来,口中痴痴念着疯话,道是孩儿夜间托梦与她,诞世便要夺她性命!
那一夜过后,荔娘便成了街上日夜游荡、痴傻成性的疯妇。而应无相还未出世,便被冠上了“妖胎”的名号。
那年冬日飞雪,荔娘于雪夜当街难产,无人问津。诞下应无相后,果真被他夺去了性命,应了那夜的托梦所告。
孟西村中好心的村医将荔娘安葬,又将应无相拾走,令他过了几年温饱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