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泫盈听过这话,也权当是这位素日无事闲缠的燕郎拣了个半真半假的乐子与她听,并不曾在乎。
犹记得那夜,薛泫盈自食肆中做完活计出来时,已是四下无光,城中暴雨倾盆,连一抹人影也难能寻得。
她早知今日将有雨势,便携了那把应无相遗下的象骨伞。
周遭寻不得马车,亦无人陪行,薛泫盈心中难免泛起几分惧怕。
若是自食肆走到孟西村,起码要耗上大半个时辰的脚程。一来,她做活整日,早已耗费了泰半心力;二来今日雨势颇大,她一介女子独行夜中,难免有所不妥之处。
薛泫盈萧然立在廊下,两目怔怔地凝着雨势,心中陡然蹿起了那一夜的应无相。
窗外亦是这样的暴雨,雷鸣电闪、雨势如灾。他伤了手掌,埋在她颈间,称她为盈娘,口中念着他的种种不易。
彼时,她便静默地听着,直到那屋中的烛台“哧”地一灭——
薛泫盈的思绪被牵扯回眼前,雨雾之中空无一人,岐州城中的高楼矮厝被隐隐绰绰地托显出几分轮廓。
她怀中紧攥着的那柄象骨伞,已然在她掌心中生出几分温热。
薛泫盈将那把象骨伞徐徐撑开,独身迈入雨中。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约莫已有两刻钟。薛泫盈垂脸一觑,袖间、肩前已然湿透,一双绣鞋也早已蒙了雨,罗袜黏附在鞋履之中,步步沉重。
雨势仍旧磅礴,并无消停之意。
薛泫盈抬手抹了一把脸,恍惚中听见身后传来车轮之声。
那驾车的老马夫见她独身于雨中,难免心生几分悯怀,勒了勒掌中缰绳,回了回头,朝着车内开口道:“尤哥儿,你瞧若不捎带上这位薛娘子,一道儿回村中去?这般,收你的费用便也少些,权当二人分摊了不是?”
薛泫盈忙望向那车帘背后的尤郎。
只见,一只颇肉乎的胖手挑起了帘子,朝马下一望。
尤家郎一见是薛泫盈,面上登时显出几分晦气与嫌弃,忙接话道:“哎,老哥!我多加你一倍的车钱,你莫要将这小娘子接上车来,你若是轻易给我招惹了晦气,那这车钱我可是分文不付!”
老马夫听了这话,难免存有几分踌躇。
薛泫盈紧攥着伞柄,抬起眼来,颤声:“尤郎,我可同马夫坐于一处,必然不使尤郎沾惹什么。”
“你还瞧什么?你这马车若是今日乘了薛氏,往后还有客么?”尤家郎高声道。
那马夫听了这话,便敛去面上踌躇,一鞭落马,那马车便于薛泫盈眼前匆匆驶去。
四遭再度归于寂静,只剩风雨摧树的嘈音。
薛泫盈迟钝地抬起腿来,步步扎入积水之中,雨早已湿透了裙裾。
岐州镇中小巷甚密,尤其在夜间雨中,路口众多。薛泫盈立在十字路间,前后空荡,全然未曾注意那空无一人的茶铺下,有一对儿身高约七尺、贼眉鼠目的男子。
其中一人眉目间落了一道长疤,正蹲在那雨棚底下,颇显出几分凶神恶煞。
“原哥儿,你说那小娘们儿手中攥着的是象骨伞?”
被称作“原哥儿”的男子颔了颔首,低着声应道:“我自然不会认错,这象骨伞我在镇子上见过,听闻一把伞,足够你我少做几年的体力活计。”
他身旁那男子听了这话,登时两眼放光:“这小娘们儿素日里不声不响的,竟藏了把这般值钱的玩意儿。”
“她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你我今日即便拿她解解闷儿、逗个乐子,想来她也不敢做些什么。”
原姓男子嗤笑一声,继而直起身来,领着身旁那位朝薛泫盈一步步迈去。
“哎——”
薛泫盈正持着伞,压着步子往前走着,倏忽听闻一记人声,心中慌了一慌。她回过脸去,只见那雨雾中站着一对儿郎君,面色晦暗不明,视线却是死死锁住了她手中那柄象骨伞。
“小娘子,今夜雨势如此之大,不若让我们哥俩儿送娘子回去?”
她心中遽然漏了一拍,不觉间已然朝后退了半步。
薛泫盈心中故作镇定,权当做未曾听见这一句,将脸一别,回过身去,步子却猛然间拔得颇快。
得往衙门跑——
纵然当下数条路□□错,但朝着衙门奔去,总是最为妥当的。
她心中攒了一股劲儿。
雨粒迎面泼到她眼前,薛泫盈几近抬不起头来,裙裾在疾跑间水滴四溅,狂风大作。
薛泫盈再抬起眼时,两名男子已拦在她跟前,其中一人抻出一条手臂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喘着声:“娘/的,这小娘们儿还挺能跑。”
一记雷光轰然亮在天际,将面前来人的刀疤照得彻亮,恍惚间犹如烙在薛泫盈的心尖儿处。
她不觉间已绷起了身脊,面色陡然煞白,声线瑟缩:“这把伞你们若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