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先垫了几块糕点,又叫小璨出来先拜见客人。
此时她已经年届十五,相貌极美。
刚刚进门的时候,冯小姐听到了人通传,看见了她,就愣在门边半晌。待到小璨出来行了礼,她便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夸赞起她笑容貌来:“向来人家形容美人总是说眉眼如何,肌肤如何,唇齿如何,巧笑如何。可是见了真正的美人,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难描难画。简直就是一株临风盛开紫藤,一块无暇美玉!”
小璨自幼很少与外面交往,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因此就干脆不答,置若罔闻,笑也不笑。倒不是说她忧愁恼怒,不喜欢冯小姐,只是素来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如同庄子笔下没有开窍的混沌。
幸好她年纪渐长,痴呆略有退却。并没开口去问什么紫藤,什么美玉,和她有什么关系了。我便替她推辞说:“乡野间的小姑娘罢了,冯小姐谬赞了。”
“哎呀,小璀,说了千遍了,叫我瑶玉就好。”说罢她又夸张的感慨:“湖州真是钟灵毓秀,居然有你们陈家姐妹这样的人儿。”
非但冯小姐这样,她的朋友们也全是这样,戏文也不听了,就任凭小旦在那里细水长流的唱着,一个个但坐观罗敷。一会儿拉着小璨的手指,一会牵扯她的衣襟,问她几岁了,读了什么书,平日里喜欢什么玩意儿。
小灿照例一脸淡漠,呆呆的,心不在焉。
终于熬到了晚上,戏台撤了,人散了,饭也吃完了。
小璨与我一同住在梅香小筑。
“你有什么要事要说?”
她却又不说了,只是反问道:“你喜欢这里?她们似乎待你很好?”
我竟然不知道小璨居然研究起来人了。喜不喜欢,好不好的,这些显然不是她能够看出来的。我几乎笑了出来,转念一想,原来是她年纪大了,懂得担忧我,想看看我在杭州过得是否平安喜乐。毕竟是亲生姐妹,一母同胞呀,我感慨道。
“试一试这个。”我扭开玫瑰油的盖子,往她的掌心倒出一两滴来。
“饿了吗,口中渴不渴?我叫人拿了点心茶水来。这里的松萝茶炒的很好。”
她摇了摇头,径自躺下了,掌心的玫瑰油直接蹭到了被子上,糟蹋了。
第二日早起,我给她梳头,将那戴春林的香粉、胭脂、眉墨一样样展示给她,告诉她怎样去用。又借了一副簪子、耳环给她,总不能叫她那样头发光秃秃地出去见人。末了,又开柜子给她看那七八套新样式的锦缎衣衫。
我想,见到这些,她一定是可以放心了。莫说她会放心,就是将来回去,讲给端娘,端娘也是可以放心的,觉得我到了好人家,不用在担心冬天里没有炭火用了。
无论是瞧什么好东西,小璨依旧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没睡好?等拜会过了冯小姐,我再送你回来歇息一会儿,好不好?”我问。
她却不答,只是从几案上拈起那瓶玫瑰油,在手里摇来摇去,几次差点失手。
“小心些,莫要打碎了,这是外国来的,一千朵花才得一滴,百两银钱也买不来的。”我对小璨说。不知怎么了,我好像冯小姐上身了,与她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声调。连我自己都一惊。
“这有什么用?不若拿了去施粥。”
“施粥?”我问。
“去城外,那里好些人没有饭吃,好些婴孩饿的都哭不出来。”
“不行,莫要打这瓶玫瑰油的主意,借给你的簪环也一样!”我严厉告诫她,趁早消了这个念头。这些东西要么是冯小姐的、要么是冯六郎的,虽说送了我,可却也并不是我真正做不得主的。比如说一件衣裳,我收起来没有穿,冯小姐便会劝我穿。一件东西,我倘若弄坏了,冯小姐便说可惜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那叹息里有些我平白糟蹋东西了的意思在里头。
只是,这句话,我不便对小璨说。反正,在湖州管家那些年,在她心里我也苛刻惯了。
还没等我们出门,冯小姐却自己来了。
她一向一身金彩,看见小璨依然穿着昨天素净的衣裳,就张罗着,呼奴使婢地叫人进来,要给她做几身衣裳穿。
我说:“不必费心了,小璨只在这里两三日,便要回去了。”
“那怎么行!咱们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天底下哪有卖油的娘子水梳头的道理?再说,我巴不得小璨长长久久的住下了,最好一辈子住在咱们家。再不济也要住到你和静渊成婚再回去!”
冯小姐不由分说,让人拿了好些花样进来。
我心想,这两年,我们确实是卖油娘子水梳头,没得为了自家一两件衣服剪开一匹缎子了。又想,小璨必得回去,要快。久了,她指不定要胡思乱想什么。如果只是胡思乱想也就罢了,她可是一向要格物致知,动手实践的。另外,冯小姐跟着我叫小璨的乳名,总让我觉得有些怪异。
“她和我身量差不多,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