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道,天大地大,左不过皇权最大。
孙桃红一家不把祖宗、礼教、族长放在眼里,但总不会不把自家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见孙家动摇,族长、村民本以为稳操胜券,不料在搬出皇上以后,还会有人帮孙桃红说话。循声望去,一见又是越倾,族长额头青筋直冒。
“孙桃红,你想清楚。只要你得了这个贞节牌坊,不仅五里村脸上有光,你父母脸上有光,以后你兄弟姊妹,婚嫁上可就不愁了。”
见越倾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族长决定从孙桃红身上下手。
也是,越倾不过就是个外乡人,又不是局内人。
想到当时自己嫁娶的难处,想到自己的弟妹,孙桃红内心备受煎熬。
“女子还未殉夫,便还算不得节妇烈女。你五里村既无此事,又为何上报朝廷?你说,皇上查下来,是会先追查谁的责任?”
见族长有意避开自己,越倾接着把他带进自己的节奏。
暮春初夏,也许是为了让这一季的秧苗更绿更壮,入暮时分,淋淋地,下起了小雨来。
越倾双眼清亮,破开蒙蒙雨雾,直直射向族长。
越倾衣衫微湿,凌隐旻脱了新买的外衣,展开了披在越倾的头上。
感受到压在头上的重量,越倾眼神复杂地看向凌隐旻,“齐天,这样会影响我发挥。”
凌隐旻:???
见凌隐旻不懂,她靠过来小声说道:“这样会显得我很小只,一点都不高大。”
说着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地站得更直了。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不少人的个子比她高。越倾觉得,输人不可以输阵。
凌隐旻眨了眨眼,眸底一丝光亮略过,接着,便乖巧道:“好的呀。”
然后,将衣服改为披在越倾肩上。
这明显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举动,让族长扶着拐杖的手摩擦着龙头,目光沉沉。
“孙桃红只要跟老朽回去,五里村上报之事便是事实。而你,挑唆节妇弃节悖礼,又该当何罪?”
越倾听完抿嘴一笑。这老狐狸,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明明就是想踩着他人的性命和苦难来成就自己的荣耀,偏偏还要说什么为了整个村子,为了孙桃红的家人。她当真受够了这人虚伪的嘴脸,不把他这面具当众撕下来,越倾就觉得不舒服。
雨越下越大,越倾清冷又刻意的声音落下。
“哦~我听懂了。”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族长你的‘欺君之罪’坐实,就必须让孙桃红去死是吧?哇喔,拿一个弱女子的命,换自己一把老骨头的命,怪不得能当上族长,也不知道踩了多少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说完,还颇为夸张地为族长鼓掌叫好。
凌隐旻捂唇而笑,双肩颤抖不已。
族长这种伎俩,和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大臣,后宫争奇斗艳的妃嫔一般无二。看到越倾今日的表现,他越发期待,若有一日,她见到这些人时,又会是怎么一番精彩。
越倾的话马上引起了五里村人的议论。也不知道是唤醒了一些村民的什么记忆,他们看向族长的眼神都变了。
“你血口喷人!”族长怒斥一声,唾沫星子都随之飞了出来。
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族长,声音又沉了下来。
“外乡人,今日你屡屡犯我五里村忌讳,当真是不把我整个五里村放在眼里啊。”
越倾当真是服了这人扣帽子的功夫,“我不是不把五里村放在眼里,而是不把虚伪的你放在眼里。”
族长:……
眼见族长当真要发火了,看着面前这么多带着棍棒绳子的村民,孙桃红生怕让越倾引火烧身,拉住她:“谢谢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我命已如此,不能再连累你了。”
“是啊,越小娘子。萍水相逢,你还能记得帮桃红,我家感激不尽。”
“越姐姐……谢谢你……”
越倾没理会孙家人的妥协,伸出左臂一捞,将孙桃红抱在身边。
而凌隐旻的外衣,就如此间暮色一般,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我说了,我是来救你的。”
靠在越倾温热的身上,坚韧又笃定的话语传到耳中,让孙桃红心头一跳,眼眶有些热了。
她想起在祠堂里,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日光和夜光更替,希望日复一日的落空,她只能在无尽的绝望里,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
相处多年的五里村村民,成了要她死的刽子手。而仅一面之缘的越倾,却翻越了多少山路,来拉她回到人间。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和地上的黑衣,凌隐旻:……
“没错!越姐姐说得对!”孙桃红弟弟站到众人面前,把铲子提在身前,“我要保护大姐!”